手被烧得太痛,季疆的吐息渐渐粗重,他还在说:“我原本是能自己走的,但我走了,你可走不掉,除非你把相顾帝君的神魂碎片剥离出来……那个滋味想必不好受,嗯……比我现在更痛上几分吧。你……那时候被天火烧,也这么痛?”
巨大的天帝神像渐渐轮廓清晰,神力冲撞着半碎的帝君泪,那些泪水的碎屑复又小雨般洒落神像,倾泻相顾帝君残留的恨意,燃起血红的火。
半个身体都被点燃了,真的好痛,不过,扛劫的时候应该更痛吧?
剧痛催发着什么,季疆死死盯住肃霜,声音沙哑:“帝君泪可不长眼睛,把你神魂撕碎也不是不行……要不要把你丢出去?还是干脆陪我……不如我带你一起进大劫,我们一块儿为那些肮脏无趣的东西殒命……”
肃霜忽然睁开眼,扶着金蛇脑壳缓缓坐起来。
她的目光毫不回避,对上了季疆的眼睛,没有预期的杀意,也不是恨意,更不是以前那心不在焉的遮掩回避,像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她这样平静而深邃地看着他,神情专注。
她低低开口,朦胧的鼻音,语气平和。
“你好像很想得到谁的认可。”
明明摆出“为了你和他”,像是决定牺牲自己的选择,却又对她的独自逃离耿耿于怀;明明把她护进天帝神像,自己被火烧得快要站不稳,嘴上偏偏又开始放狠话,语无伦次地又说着什么“一起进大劫”。
肃霜一度最看不懂的便是季疆。
还不知他是重羲的时候,她就觉得他飘飘忽忽,难以捉摸,看似随心所欲地胡来,却又时不时往回缩,她曾以为是因着忌惮祝玄。
然而不是的,不是忌惮,他竟然是在乎。
这一刻剥离前事,剥离一切纠葛恩怨,肃霜忽然觉着能看清他了。
重羲蔑视众生,季疆玩世不恭,即便如此,他心里还是有几道极在乎的身影,所以幻缘花开复又灭,所以他对着自以为的幻象一心求死,所以发现肃霜不是幻象后,一心求死变成为扛劫寻一个理由。
为着在乎的对象,他似乎什么好事都能做;可若得不到在意者的目光与认可,他似乎也能面不改色地作恶。
“你决定扛劫,你宁愿引火烧身,是为了我?”
肃霜吸了口气,慢慢站起身:“你想我说什么?你觉得我会说什么?”
她什么都不会说,也不用说。
外面帝君泪的碎屑漫天飞舞,血红的火光也在漫天飞舞,出去后它们就要撕扯神魂,翻找那莫须有的帝君神魂碎片。可那又如何?最多不过再来一场天火焚身,她受得住,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紊乱的神力已调息归顺,肃霜平静地移开视线,正要纵身而起,一直安静蜷缩的金蛇突然扬起长尾,一圈圈从脚盘到腰,将她牢牢锁死在原地。
眼前一花,季疆骤然凑到近前,他的脸上也已覆盖了一层赤火,双目被烧得血一般红,眨也不眨地直直瞪着她,许久,他干涸的唇翕动着,嘶声道:“我……我想你说什么?”
肃霜没说话,又一次平静地与他对视。
肩上忽然一紧,被他两只手紧紧攥住了,她还是没说话,安静地看着他通红的双眼。
“我想你说什么?!”季疆的声音越发粗哑。
肃霜淡道:“那要问你自己。”
问他?他……他想……
季疆直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同样的一张脸,又在不同的时光里闪烁着,一会儿是满面死寂恨意;一会儿是娇媚婉转的书精,与他云里雾里虚与委蛇。很快,那张脸上像是密密麻麻布满了瘴气斑,下一刻她的眼就要睁开,带着焚尽神魂的光辉,绽放在眼前。
为他绽放,是因为他才会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