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周目,又是次数,又是真货什么的,杰君,你被混淆记忆后,是遇到了很多个假的我了吗?”
没等他开口,我若有所思地补充道,
“不对,你的反应有点奇怪——不仅是假的我,还是死的我吧?
“或者说,反复死去的我?”
【……】
这沉默正是无声的肯定,得到肯定的我继续推理:
“而你就像游戏里的玩家一样,反复从读档存档,试图救下死去的“我”……真不愧是你呢,杰君。”
【……这是嘲讽吗?】
“没有哦,是真心话。同一件事反反复复做,换作我早就不耐烦了,杰君真有耐心呢,真不愧是你。”
我用赞叹的语气说道,然后随意地问道,
“对了,我的尸体的照片呢?也拍给我看看吧。”
【……我拒绝。】
“诶?我都把你的尸体照片拍给你看了哦,这是礼尚往来。”
【谁会用彼此死相的照片做礼物啊。】
隔着电话线也能听出他很头疼,
【先想办法集合吧。】
【既然正确的电话能接通,那就说明我们现在在同一个地方,你在哪里?】
“嗯,我在——”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周围的景色忽然变了。
–
我在坠落。
夏油杰的尸体消失了,连带着周围的杉木,以及脚下坚实的土地。
视野被深深浅浅的蓝色所占据,我愣了愣,才意识到,那是天空。
眼前是没有任何建筑物遮挡的天空,背后是柔软厚重的云床,我暴露在这纯澈的蓝色里——目前正在从大约是平流层的位置下坠。
咦,说起来,硝子捡到我的时候,我是从哪里摔下去的来着?
我有点疑惑地观察了一下周围,得出了结论:
“不对哦,我不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没有回答。
“你听到了吗?让我【做梦】也稍微专业点吧?”
我很不满地朝那个装死的存在比划手势,
“这里的海拔高度太低啦,嗯,水的沸点没有接近人体常温,所以应该还没超过阿姆斯特朗界线——我至少也得是从卡门线那里掉下来的吧?想用这种程度杀死我也太瞧不起我了。”
一片静默。
读取了我部分记忆、试图编织【噩梦】的东西,似乎打定主意要装死到底。
亏我还稍微耐心了一下,想看看它能做到什么程度的。如果能编织出有趣的噩梦,可以考虑考虑饶它一命。
现在嘛……
“你真的很没礼貌。”
我语气不快地宣布,
“而且还缺乏创意,审美低下。”
“——得好好反省才行。”
话音落下的同时,我向着天空伸出手。
【大迷宫】与【烂片世界】虚幻地交叠着,顺着我目力所及,开始挤压这片噩梦的空间。
正如在咒力运用时,唯有领域才能对抗领域一样。
想要强行撕碎这片虚假的天空,自然得用同样性质的力量。
如果一个不够,就用两份恶魔的力量一起。
随着我逐渐扩大版图,天空崩毁了。
纯澈的蓝色被撕下一片,宛如舞台上被扯烂的帷幕。【噩梦】被重置前的一刹那,我与幕布后的一双眼睛对上视线。
……咦,竟然是人形?
苍白的发,浅茶的瞳。
色素淡薄、形容枯槁的少年与我隔着即将崩解的舞台,安静地对视。
那具躯体上唯一异于人类的,仅有那对扎根于额际、同样颜色浅淡的尖角。
是和玛奇玛一样像人的恶魔吗?
好像哪里不对。
那具躯体,本应是人类的。
占据了人类尸体的恶魔……应该叫什么来着?
就在我因为思考而愣神的极短的时间里,场景再次变换了。
–
我依旧在坠落,不过不是在平流层,滞空了仅仅半秒不到,就落入了温暖的怀抱里。
夏油杰浑身是血——但没有变成尸体,是活着的真货。
那血也好像不是他的。
我往四下看了看,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血的来源。
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们堆成高高的小山,有些碎肢残块还在汩汩地涌出鲜血,瀑布般往下方汇流,简直就像一座大型血色香槟塔。
她们表情空洞地睁着眼,无力垂落的头颅都面向了夏油杰的方位。
怪好笑的。
看来我错怪那只恶魔了,它只是在我身上缺乏创意,这个人体香槟塔不就整得挺有艺术细胞的吗?
我欣赏了两秒,想拿出手机拍照,被一只手按住了动作。
顺着那只手的曲线,我仰起脸看夏油杰,发现他也在垂眸看我,细狭的眸底还藏着未褪去的漠然,与我对视后,略显迟钝地眨了下眼。
“……你想拍照?”
“是啊。”
他又沉默了两秒,眼底漠然散去,嘴角挂起了浮于表面的微笑,只是弧度似乎比往常更大了。
“要我帮你合影吗?”
他听上去很诚恳地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