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楚琫随行,洛白没遭任何盘问的出了宫,上了宫门口停着的马车,向着长街另一头驶去。
虽然已经出过两次宫,但洛白听着那些喧腾人声,依然觉得很新奇,撩起车帘往外看。
“王奉,咱们这是去哪儿?”他问道。
马车上就准备着常服,楚琫开始脱身上的朝服换衣裳,换下来的朝服就团成团扔在旁边。听到洛白询问,他一边系腰带一边问:“你想去哪儿玩?”
洛白哪里会知道去哪儿玩,想了半天才问道:“这附近有兔子洞吗?咱们可以去掏兔子。”
楚琫已经系好腰带,正坐在座位上换鞋,闻言噗嗤笑出声,说:“你真想得出来?掏兔子洞?告诉你,这京城可以玩儿的东西可多了,城西的斗蛐蛐斗鸡,李家角的买擂台,王园子的名角儿唱戏,你玩都玩不过来。今儿算你运气好,遇到了本王,本王就带你这个乡巴佬去长长见识。”
“好,长见识,我喜欢长见识。”洛白眉飞色舞道。
马车在一处牌面颇为豪华的楼阁前停下,楚琫整整衣袍,率先下了马车,洛白赶紧跟上。
两人走在前面,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厮,门口的知客虽然从来不知道楚琫具体身份,却是经常见到他的,知道这名客人出手豪气,身份非富即贵,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给两人带路。
刚跨进大门,洛白便听到震天的呼声,像是将屋顶都要掀翻似的。待走过通道,面前便出现一座大厅,正中央有座高台,里面有两人正在对打。
“那边有人在打架。”他给楚琫说。
“那不是打架,是比试,打擂台,知道吗?”
“哦,我知道比试。”
大厅四处都坐满了人,每人都冲着擂台上的两人高声呼喊,有些甚至站起了身,空气中充满了兴奋和狂热的气氛。
洛白从没见过这等场景,看得目不转睛,又想起村里那些人讲过,城里的花子最爱在人多的地方拐人,生怕跟丢了楚琫,伸出手将他衣袖扯着。
楚琫啧了一声,对他低声道:“你别扯着我,一看就是没见过市面。本王在这里,你怕什么?”
洛白听他这么说,便松开了手,嘴里也压低声音道:“那你得多看看我,别让我被花子拐跑了。”
楚琫惊讶道:“拐你做什么?人家都是拐小孩儿和大媳妇,拐你回去吃白饭吗?”但他说完后,又上下打量洛白,意味深长地摸着下巴:“不过也说不准,兴许会把你拐走,卖给哪家吃白饭。”
洛白听到这话更显紧张:“那算了,我还是出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说完就要往外面走。
楚琫见他当了真,忙拉住人哄道:“逗你玩的,我就随便开个玩笑而已。这里面都是正经客人,花子进不来的。”
正说着,旁边一名露出大半酥胸的女子,娇笑着迎了上来:“爷,可算把您给盼来了,奴家就等着伺候您茶水呢。”
楚琫脸上露出一个风流的笑,嘴里却不饶人:“你想伺候爷?先把脸上的两斤粉洗掉,让爷看看真面目再说。”
那女子很是气恼,却又不敢发作,只娇嗔地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带路的知客转身问道:“客人,还是二楼包厢吗?”
楚琫手中折扇刷地展开,扇了扇道:“老地方。”
洛白跟在楚琫身后上了二楼包厢,在一张桌子两边分别落座,跑堂也赶紧送上来茶水瓜果。
这包厢前方只有一排围栏,且正对着屋中央的高台,视野非常好。台上对打的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一人被抬下台,另一人在如雷的欢呼中四面拱手,还有欢呼的客人,将一些银锭抛上了台。
楚琫用折扇点了点那个胜利者,对洛白介绍道:“他叫杨宝,因为拳风狠辣迅猛,人称杨豹子,胜率很高,已经在这里当了几个月的擂主。”
洛白听得似懂非懂,但听清楚了豹子两字,不免多盯了台上那人几眼。
场上又上去了个肌肉虬结的大汉,对着四周抱拳后,一声铜锣响,第二场开始。
跑堂的端了托盘进来,楚琫从怀里掏出叠银票,取出一张放入托盘:“这场我押杨豹子。”
“好咧,威风房一号贵客给杨豹子添彩一百两。”跑堂的对着下面一声大吼,顿时四面八方响起伙计们整齐的应和声:“杨豹子谢威风房一号贵客一百两。”
跑堂的又将托盘端到洛白面前:“敢问这位公子押谁?”
洛白根本就搞不清楚押是什么意思,却也学着楚琫道:“这场我押杨豹子。”
跑堂的等着他往托盘里丢押注,但洛白说完这句就不管了,转头去看台上。
楚琫见跑堂愣在那里,便放了张银票进托盘:“这是他的押注。”
“好咧,威风房二号贵客给杨豹子添彩一百两杨豹子。”
“杨豹子谢威风房二号贵客一百两。”
台上两人又打了起来,场内气氛再一次达到顶峰,楚琫站起身给杨豹子鼓劲,喊了一阵后,侧头看见洛白还矜持地坐着,忍不住道:“你还坐着干嘛?还不给杨豹子鼓劲?你可是下注了的。”
洛白双手放在膝盖上,对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我刚才放在托盘里的是银子,你一百,我一百,如果杨豹子打输了,那银子就归别人了。懂了吗?”
洛白啊了一声:“你刚才放了银子,里面有我的一百,如果杨豹子打输了,银子就没了?”
“聪明。”楚琫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洛白浑身一个激灵。
他知道银子是好东西,娘每次带着银子去县城,回来时都会带着米面油盐,还有一块香喷喷的肉饼或者糖块。
“一百两银子可以买肉饼吗?”
“可以。”
“外面那糖人呢?”
楚琫道:“一百两银子可以将整个京城的糖人和肉饼都买光。”
洛白沉默下来,静静注视着面前桌上的瓜子碟,楚琫还要再说,就见他倏然起身,两只手拢在嘴边,额角青筋暴起,对着台上声嘶力竭地发出一声呐喊:“杨豹子,打他!打他啊!”
接下来的时间,洛白一直跳着脚给台上的杨豹子呐喊助威,他将两只袖子挽得高高的,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杨豹子倒也争气,接下来的两场都打得很出色,将对方揍得爬不起来。楚琫笑眯眯地坐在桌旁,对洛白竖起一根手指:“你已经赢了这个数。”
> “这是多少?”
“一千两。”
洛白茫然地看着他,又问:“一千两是多少?”
楚琫道:“你可以将京城的糖人和肉饼买光,天天买,买上个大半年。”
一千两银子也太多了吧!
洛白激动得在小小的包厢里跑了两圈,恨不能立即变成豹,去找座山头狂奔一阵。
可没想到杨豹子在接后几场又连连落败,将两人赢得的钱,连带本金都输了个干净。
楚琫倒是没什么,他本来就不在意这点银子,就是来图个乐,只是洛白知道自己那大半年的糖人和肉饼都没了后,愣愣坐在那里,一脸的生无可恋。
“输就输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咱们去斗蛐蛐,那个赢面大。”楚琫安慰他道。
下场擂手还没上场,厅内客人也都坐下来,开始闲聊喝茶。谈着谈着,逐渐聊起了朝廷上的事,也就传入了楼上洛白的耳中。
“我邻居家的远方侄子,从小进了宫,伺候的是那一位。昨儿他家老娘出门时哭哭啼啼,周围人一问,说是宫里递出信来,那在宫中的小儿子突然暴病没了,连尸身都没交给家里人,据说扔去了乱葬岗。”
“……宫城里那位,那可是……身边伺候的人,都没几个落下囫囵尸……”
一名喝得醉醺醺的客人刚说完,身旁人就急忙将茶杯递给他:“你喝多了,都在说什么胡言乱语,快醒醒酒,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