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时候喝了那么多米汤,还要喝水,也不用苇杆,咕噜咕噜咕噜……”洛白边讲边学着楚予昭喝水,藕粉色衣袖从抬起的手臂上滑落,露出一小段皓白的手腕。
他的讲述有些乱,但楚予昭还是听了个大概,试探地插话道:“就是说,我当时受了很重的伤,昏迷在河边,是你把我救回来了,井不是你娘?”
洛白点头:“是我,把你救回去后,娘就出门找我爹了。洛万柳已经不见了很久,她经常出门找,一找就是好多天。”
楚予昭看着他,没有继续追问,但洛白却敏感地问:“你是不是不信?”
楚予昭沉吟着该怎么回答,洛白的脸慢慢涨红:“你不信,我知道你就是不信。”
楚予昭道:“我只是在想,你是如何会疗伤的。”
“不,你是在想,为什么傻子能救你。”洛白此时空前的敏锐。
他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转圈,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似乎在想该怎么说。
“我没有那么想你。”楚予昭依旧很平静。
洛白停下步,瞪大眼睛看着他,突然大声道:“我那时候不傻,一点都不傻,我聪明,我娘经常说,我小时候很聪明,一提到这个她就生气,就要揍我。”
见他声音越来越大,楚予昭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又被洛白打断。
“我那时候不傻!不傻!不傻!不然我娘为什么老生气,她就说我以前不傻。”
洛白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跟着尖锐刺耳,后面迭声的一串不傻就是用喊的,颈侧青筋都用力得根根鼓了起来。
“冷静,洛白,冷静。”楚予昭上前一步抓住他双臂,沉声道:“没有人说你傻,没人。”
洛白胸口急剧起伏,似乎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费力地扭动脖子,楚予昭赶紧去解开他衣衫顶上的那粒盘扣。
洛白以前虽然偶尔有些浑,都还是乖乖巧巧,脾气也温顺,甚至还会坦然地承认自己是个傻子,一点都看不出来很在意这事。
但现在楚予昭仅仅露出一点迟疑,就如同点燃了他心里一根引线,轰然炸开一道口子,将那些埋藏已久的委屈和不甘都炸了出来。
楚予昭顿时明白,他内心其实是非常在意的,只不过那些在意,被他刻意忽视,或者是刻意掩饰在表象下。
“我不傻的,我不是傻子,真的是我把你治好的,我不是傻子。”
洛白声音小了下来,眼底噙着一汪泪水,嘴唇轻微地颤抖着。他就这样泪眼模糊地看着楚予昭,有些固执,又有些无助地重申着。
楚予昭也定定看着他,目光里多了几分专注和怜惜。他叹了口气,将人拢入怀中,轻轻拍抚后背:“我知道,你不傻,你一点都不傻,我都知道。”
洛白不再那么僵着身体,靠在他怀里呜咽,将泪水都糊在他肩窝处:“哥哥,我真的不傻……不傻的……”
楚予昭搂着他,用手指轻轻捏着他后颈,一遍遍抚摸他的头和背,一遍遍低声重复:“我知道,你不傻,我明白。”
片刻后,洛白的啜泣声渐渐消失,似乎情绪也恢复了不少,开始用手指拨弄楚予昭胸前的盘扣。
楚予昭低头看他,问:“心情好些了吗?”
“好些了。”洛白仰头看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拖得有些长,像是受过委屈,又被大人搂着哄,立即开始撒娇的小孩子。
“那为什么还撅着嘴?”
洛白将嘴收回去,说:“忘记了。”接着又摸着自己的嘴噗噗笑出声,“我可真像个傻子。”
楚予昭微微一怔,但见他又能平静地对待傻子二字,知道他心情的确好了,便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哥哥,你说的水潭呢?你说清澈……哇哇哇哇的水潭呢?怎么还没见着?”
洛白的情绪恢复很快,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现在被楚予昭牵着慢慢走,他又开心起来,只是嗓子还有些哑。
楚予昭侧头,目光柔柔地看着他,伸手将他脸颊上还挂着的一滴眼泪拭去,说:“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他刚才本就是顺口胡扯的,哪里有什么水潭,只是为了将使小性子的洛白哄着一起走。
“哥哥你真笨,这都能记错。”
“嗯,我笨。”
“哥哥你就是个傻子。”
洛白自己对傻子两字很在乎,说完这句后便觉得不妥,有些紧张地看向楚予昭。
“嗯,我就是个傻子。”楚予昭笑了笑。
他这个笑容,就像是万里冰川上绽放出一朵雪莲,既冷清又动人,洛白顿时张口结舌,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接下来的时间,洛白一反平常的多嘴多舌,一路都安静如鸡,就连楚予昭说休息一会儿,他也没有赶着去追蚂蚱或者爬树,就只乖乖坐在他身边。
“旁边有个兔子洞,你最喜欢的兔子洞,不去看看吗?”楚予昭有心哄他开心,便温声问道。
洛白瞥了那方向一眼,道:“不是特别喜欢,不去了。”
楚予昭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不是特别喜欢?那你特别喜欢什么?”
洛白突然就抿唇笑了下,颊边露出个小酒窝,脸上显出腼腆的神情。
楚予昭很少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只觉心里一动,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诱哄般地问道:“那告诉我,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洛白看他一眼,再看他一眼,有点小声地道:“我最喜欢看到你笑。”
他说这话时,脸色依旧有些红,却不是刚才那种伤心激动的红,湿漉漉的眼底也漾着璀璨的光,像是被阳光撒入了一把碎金。
楚予昭和他对视着,目光复杂难明,片刻后有些仓促地转过头,起身道:“起风了,走吧,回去了。”
洛白看着他背影,赶紧追上了上去。
过了几日,楚予昭的伤势已经大为好转,却也不急着离开,就呆在这荒僻的山脚下,带着洛白四处逛,将附近的山头都爬了个遍。
他不提离开,洛白就更不会了,每日里和哥哥呆在一起,爬树掏鸟窝,草里捉兔子,别提多快活了。
只是他觉得,哥哥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是种很微妙的变化,洛白说不上来,但哥哥经常会对着他笑,不像以往那样总是板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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