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被这样一夸,喜滋滋地看自己那副画,越看心里越美,连那个印戳都凑近了看上好一阵。
“这个印是哪儿来的?”他问道。
楚予昭:“我那里有块黄玉,用来做印章很好,就刻了你的名。”
洛白问:“你自己亲手刻的吗?”
“嗯,我自己刻的。”楚予昭从怀里掏出个小盒,递给他,“拿去吧。”
洛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有印章,激动又肃穆地端着小盒子到了书案旁,取出自己按爪的册子,翻开,再拿起印章蘸了印泥,从第一页开始,右下角都盖上一个戳。
楚予昭经常见他在这个册子上涂画,有些好奇地指着那排小墨团问:“这些是什么?”
那些墨团虽然大小不一,但形状都差不多,像是一朵朵小梅花。
洛白抿着唇,一边认真盖戳一边回道:“这是只见过你一面,但是没有说上话。”
“哦?”楚予昭挑了挑眉,又指着那朵稍大的问:“那这个呢?”
洛白瞥了一眼,道:“这是和你说过话,但是你并没有对我笑。”
楚予昭等他翻过一页,指着一朵更大的问:“这个呢?这么大,应该是和你说话,还对你笑了吧?”
洛白辨认了下,想起那朵是他当时是只豹,趁哥哥没在意,趴在梁上看他换衣衫的事。
不过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便只脸上浮起一个迷幻的笑,说:“这朵我记得住,但是就不说了。”
楚予昭也没有追问,只微笑着看他翻页,在每一张的右下角盖戳。那些页面上的梅花越来越大,有时候一个都能占半张。当他看见一整张只画了一朵梅花后,终于忍不住又问:“给我讲讲这一朵梅花的来由。”
“这一朵啊……”
洛白转过头,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这朵怎么了?”楚予昭低低地问,热的气息扑打在洛白脸上。
洛白倏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这朵就是这样的。”
“知道了。”楚予昭点头道。
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楚予昭低声说:“别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洛白摸了摸自己眼皮:“什么样的目光?”
他的脸庞泛着粉红,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依恋。楚予昭有些艰难地调开视线,半晌后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扑一声吹灭旁边的烛火,将他揽进怀里,脑袋压在胸前,声音暗哑地道:“别说话了。”
洛白的耳朵贴在楚予昭胸口,听着那激烈的心跳声,似乎耳膜都在跟着震颤。他脑袋动了动,将下巴搁到楚予昭肩头,舒服地半眯眼看向后面。
接着,他就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眼睛慢慢瞪大了。
屋子里没有了烛火,只有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一切映得影影绰绰。而墙上挂着的那副云霁秋韵图,在那银白色的光线下,也在悄悄发生变化。明亮的部分变得黯淡,阴影处凸显出亮泽,居然呈现出和白日里看着迥然不同的画面来。
翠绿的高山变成了光秃秃的黑色山峰,白云成了压顶乌云,那一帘银白色的瀑布,也变成了深黑色,像是肮脏的帘幕。
整个画面色调暗沉,看上去诡谲而阴森。
楚予昭也感受到了洛白身体的僵硬,将他轻轻推开了些,问道:“怎么了?”
不待洛白回话,他转头顺着视线看出去,也看见了墙上那副画,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天上的乌云在此时遮住月光,屋内陷入彻底的黑暗。洛白刚要紧张地开口问楚予昭,墙上的画却在这时突然大放异彩,照亮了整间屋子,同时屋内平白卷起大风,书案上搁置的纸张尽数飞了起来。
洛白下意识抓住楚予昭的衣袖,感觉到楚予昭也搂住了自己肩,可下一刻,他便感觉到脑内轰然一声响,瞬间失去了意识。最后那一丝恍惚的记忆,便是觉得身体很轻,似乎向着某个方向飞去,接着便陷入了昏迷。
黑沉沉的梦中,洛白只觉得身体很冷,耳边也传来呼呼的风声。
他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很沉重,像是被浆糊黏住,怎么也分不开。
风吹得犹如猛兽嘶嚎,凌冽的寒风刮过,身上更加寒凉。
被子呢?我的被子呢?
洛白下意识寻找被子,开始在身遭摸索。
哥哥去哪儿了?想钻到哥哥怀里,也想贴着哥哥热烘烘的后背……
过了一阵后,他脑子逐渐清醒,终于睁开了眼,一片白茫茫瞬间落入眼中。他眨了好几次眼,才适应这光线,有些无措,又有些茫然地打量起四周来。
这是一片雪原,整个世界仿似都只有无尽的白,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也看不到边际,只有雪片被风卷着,在空中翻滚飞舞。
洛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到了这儿,他努力回忆,能记起来的最后一幕,便是他和哥哥在屋子里看那副变化的画,接着就昏昏沉沉的,再醒来时就到了这里。
他有些惊慌,张嘴想喊哥哥,却听到发出的声音是一声嗷。他低头看,看到了微微陷入在雪地里的爪子,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豹。
洛白想变回人去找哥哥,试了几次却失败了,依旧是一只矮矮的小豹。
豹就豹吧,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迈开爪子,在雪地上一路奔跑起来,不时发出嗷嗷的呼唤声。
也不知跑了多久,别说哥哥的影子,就连其他人也没遇着,他有些慌了,叫声都开始变得尖锐,充满了惶惶然。
这是哪儿啊,这到了哪儿啊,他想要哥哥,想要离开这儿。
洛白很冷,很害怕,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已经冰凉的鼻子,继续往前奔跑。好在这次没过多久,左边视野里出现一片阴影,恍惚是座高山的轮廓。
终于在雪原上看到了高山,他精神一振,调转方向对着那处奔去。
“……小白……”
呼嚎的风雪声中,他听到似乎有人在喊他名字,小豹一个激灵停下步,爪子因为惯性往前滑,在雪地上拖出几道深槽。
洛白四处张望,可极目处全是风雪,他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失望地转回头,准备继续奔跑。
“小白……”呼唤声大了起来,听上去像是哥哥的声音。
洛白那瞬间只觉得脊背都一阵发麻,倏地转回身,飞快地打量四周,整只豹激动得都有些发颤。
他仰起头对着天空长叫。
我在,哥哥是你吗?我在。
前方风雪里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形,正在往这边接近,因为每跨出一步,积雪都会淹至小腿,所以他走得甚为艰难。
虽然风雪很大,也遮挡了视线,但洛白在瞧见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楚予昭。他突然就从原地冲了出去,箭矢般直冲向前,再一个纵跃,跃进了楚予昭的怀抱。
楚予昭还穿着他在寝殿里时的那身黑袍,单薄得难挡风雪,头发眉梢都挂了层白色的雪沫,睫毛上也沾着几颗雪粒。
他全身都笼着一层淡淡的白气,那是他在调运内息阻挡严寒,但尽管如此,他嘴唇也泛着青白色,显然就算用内力阻挡,在这极寒之下也被冻得不轻。
洛白扎入他怀里,便用两只前爪搂住他脖颈,伸出舌头不停舔舐他的脸,动作用力且迅速,不然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
“我刚就看见你了,追不上,喊你也不应。”楚予昭接住洛白,来不及说其他,便焦急地问:“小白,你刚看见洛白了吗?你在路上还有没有遇到其他人?”
洛白闻言一僵,伸出的舌头滞在空中,再慢慢收了回去。
“小白,你有没有见到——”楚予昭的话戛然而止,也断在了喉咙里。
洛白见他不做声了,目光只定定瞧着自己头顶,忍不住抬起爪子摸了下,却只摸到玉冠,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洛白。”楚予昭盯着他头顶的蓝宝石玉冠,慢吞吞地吐出了剩下的两个字。
洛白很为难,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楚予昭的这个问题,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看见。
楚予昭却一直看着他,目光非常奇怪,奇怪得洛白心里有些发毛,愣愣着不敢动。片刻后,楚予昭才语速缓慢地道:“既然没看见,那我们找他去。”
洛白知道他冻得不轻,连一贯温暖的怀抱都变得那么冰凉,连忙用一只爪子抓住他肩膀晃了晃,另一只爪子指向远处的山峰。
去那儿,去那儿避避风雪,你现在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