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云闲在小黑屋里才被关了一晚上,就感觉人要发霉了。
锻体门死牢的确修的很不错,砖瓦结实,枷锁也很沉。她看铁蛋走了,还试着把腿伸出去,结果差点被门口的阵法电到头发直立,最终还是罢了,在牢内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到薛灵秀都看不下去了,道:“你能不能哪怕安静坐着半个时辰?”
多动症儿童云闲道:“可是真的很无聊。”
让她自己待在房里一晚上可以,但一旦禁止她出去,云闲的叛逆心就蹭蹭上来了。其他人打坐的打坐,休息的休息,都很安静。黑天转瞬而过,又到了白日,锻体门每日清晨的号角照常响起,气势恢宏,如雷贯耳。
“出了这么大的事,还照常练武吗?”乔灵珊纳闷道:“我看刀宗好歹还半月休一天呢。”
“还好吧。”云闲正愁没人陪她说话,道:“我估计裘掌门驾崩那天也照常练,最多就是把号角改成唢呐。”练武送终两不误,非常锻体门。
乔灵珊:“……”
薛灵秀正在观察裘漠躯壳上的伤口。这毕竟是他三姐黎沛尝试治疗过的,行医手法和他相似,但他看着看着,发觉姬尚很小气地背过身去,避开他的视线,不让他看。
好像怕他要抢一样。
都烂成那样了,谁要抢啊??
再看那头的江兰催,似乎还在惦记方才他说的话,一直在蠢蠢欲动,想把他拽起来比身高。
一看就知道的事情,谁要比啊!
薛灵秀觉得这屋里真没几个正常人了。他再待下去他也得不正常了!
他正烦呢,云闲这个时候还到他前面走来走去,实在是让人心烦气躁。而且薛灵秀有理由怀疑她就是故意的。他不说烦,她还不往这走,一说烦,尽往他前边凑,到底哪来如此充沛的精力??薛灵秀忍了又忍,终于道:“那谁,把你师妹带走。”
“怎么了?这地方这么大,还不让人走了?”云闲言之凿凿道:“我就是活动活动身子。”
“正好。”宿迟道:“今日的两个时辰剑还没练。”
云闲:“……怎么突然这么困?”
半天了,云闲终于肯安静躺下了。宿迟看她在那装睡,眼皮底下一滚一滚的,眼底浮出些淡淡的笑意。
不论如何,现在一行人身在地牢中,再怎么样,也只能等姬融雪的决定了。她什么时候愿意将众人放出来,众人才能什么时候出去。据江兰催所说,这地方比他之前被关的地方要好多了,至少没老鼠没虫子,不干燥不潮湿,甚至每天还有三顿饭送。
可再好,也限制了自由。
祁执业生硬道:“也不知她要将我们关几天才满意。”
“好说,好说。”薛灵秀呵呵笑道:“处理那些宾客的嘴,三天吧。再把长老和管事全都揍服了,十天吧。剩下那些林林总总、七七八八的东西再拢一拢,再过个大半月,我们便能出去了。”
江兰催听着听着,忍不住嘲笑道:“你们真是朋友吗?!”
于情于理,这事儿办的都不太能说得过去。众人来锻体门这些天,不说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至少也是把自己的命给挂在这上头了。
姬融雪得掌门印时众人为她护法,也没考虑过自己会不会受伤,结果反手就将他们丢进地牢里,虽然能理解,但的确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大小姐不是这样的人。”风烨在角落里,弱弱道:“她可能有自己的考量吧。”
哟,江兰催挑眉道:“你考虑她,她考虑过你没有?”
“……”风烨哑口无言,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或许……只是……比较警惕。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要万无一失。”
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都这样了还要帮人说话,到底是哪来的信心?江兰催不可置信:“你们琴修都这样交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秃驴。”
没完没了了是吧,祁执业敏锐道:“你骂谁秃驴?”
江兰催大感冤枉,这儿没和尚他才说秃驴的:“我又没骂你!”
“那什么。”云闲道:“他是和尚。货真价实的。只不过没剃头而已。”
江兰催:“……阿弥豆腐。”
祁执业:“滚!!”
天干气躁,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很好,一点就炸。云闲这边劝了那边来,一片混乱中,风烨突然道:“……只是,她信任我们不如我们信任她多吧。”
牢内一瞬寂静下来。
半晌,乔灵珊蹙眉道:“风烨,你在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风烨结巴道:“她从来就没有背对过我们……就算对我都一样。我只是个琴修,更何况其他人?还有现在也是,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跟她抢的……哪怕表面上装装样子都好啊!我们把她当朋友,但她……”
话没说完,但其中意蕴明了。只不过这次,没人打断他了,室内只余一阵沉默。
看来,也不只是他一人这样想。只不过大家都不想说出口而已。不太好看。
“罢了。先不说这个了。”云闲见众人都不说话,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江道友,事已至此,你与我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了。现在能否告知我们,当初雇佣你来刺杀姬融雪的人到底是谁?”
虽然极有可能,江兰催只是江奉天配合计划要进来的一个借口。他说他是来找儿子,便能完美地与云闲一行人般置身事外,不参与党争。虽然直到最后,江奉天也没有能出手的机会,但有与没有,还是天壤之别的。
以他的修为,足以在此前的两波人中保下南荣红的命。
但,云闲见江兰催的样子,就知道此人多半也尚处在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的叛逆期。他不跟江奉天互殴都不错了,怎么会这么乖乖地帮人办事,果不其然,江兰催冷嗤一声,道:“不就在我旁边吗?”
云闲视线移过,神色一凝。
他身边,是姬尚!
“说清楚点。
”祁执业金眸内光辉流转,不耐道:“到底是裘漠,还是姬尚?”
“姬尚”道:“是我。”
“……”
她一口婉转调子,现在出口的却是裘漠的浑厚嗓音,当真是不忍卒听,真是让人听着很想一拳打死自己。云闲唇角抽搐,试图猜测姬尚的动机:“你为何要杀大小姐?难道是因为,呃,不爱裘掌门了,所以看着大小姐很不顺眼,便要……”
“谁那么脑子有病啊?”姬尚莫名道:“我要她的血。”
众人皆不由自主想。就是你那么脑子有病啊!!不然还有谁!!
“要她的血做什么?”云闲道:“姬姨姨,出来都出来了,唠个几两的呗。我有好多事要问你呢。”
姬尚:“我困了。睡觉。”
云闲:“?”这什么,师夷长技以制夷?
“还是你来说吧。”云闲放弃与她沟通,继续问:“要见血,没说要命,是吧?”
“是。不如说,是‘只要见血,不能害命’。”江兰催纠正她的说法,顿了一顿,又傲然道:“不然,你们还能阻止我?若真是要命,她早不能活了。”
看来他还是对宝船之上的渔网很是耿耿于怀。
江兰催又道:“前提是,不能用我自己的兵器。要用一把刀,并且刀要归还与她。她给了刀,灵石,还有十株灵草,一颗根骨丸。”
“根骨丸?”云闲对带“根骨”两字的都带有点抵触心理,可能是被刀宗灵泉里捞出来的黏糊糊魔核给恶心到了,问:“薛兄,有这种说法?什么灵丹妙药能对根骨起效?”
薛灵秀短促道:“做梦较快些。”
都说了根骨天生,不容改变,怎么有些人就是不信邪。
“看来,是‘那东西’要姬尚这么做了。”云闲若有所思道:“江道友,那什么鬼丸子你没吃吧?”
江兰催面色一僵:“我吃了。”
“吃了就吃了。”想来那么点剂量不会产生什么特别大的后患,云闲慈爱道:“没事,下次记得出门在外别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知道吗?还有,那把刀呢?”
江兰催直言不讳:“被收走了。我也奇怪,那刀看上去跟普通兵器没什么两样,但用起来相当锋利,我还没用过这么好用的刀。”
他话音落下,那头一直无言的宿迟突然启唇,冷冷道:“拿出来。”
云闲:“嗯?说谎?哎呀,我又不会拿走,就拿来看看!”
“……我操?”江兰催见鬼道:“你怎么知道它还在的?!你有透视眼啊!!”
片刻后,那把小小的刀摆在众人眼前。
说是刀,看起来更像是匕首。刀刃锋利,含着黯淡黑光,刀身上漆黑纹路缠绕,上头的槽还蓄着当初姬融雪被伤到的血。只不过这血也被同化了似的,散发着一股异样的恶臭。
“这刀一看就不正经,你也想昧下来啊?十三香这么不挣钱的吗?”云闲捂着鼻子,用手挥散气味,抱怨道:“难怪你身上一股腌
菜炖猪腰三十天忘了掀锅的味儿,我之前以为你在地牢里待久了没注意卫生才不好意思说,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什么破形容啊?你平时都在吃什么东西?还有,你当我想?”江兰催怒道:“这血是我完成任务的证明!不然谁知道她的伤是谁下的手?”
祁执业拧眉,伸手过去。
金光缓慢且坚定地笼罩住刀身,上头漆黑的纹路图案突然如活了般蠕动变形,发出“滋滋”的烧灼声响,仿佛小孩的尖叫,恶臭更深,在纹路即将消散的前一刻,图案隐约诡变成了一只眼睛的形状,眼珠幽黑,仿若向外窥探。
祁执业收回手,刚想开口,那刚才已然消散的纹路又鬼魅般的缠了上去。
这般漆黑,竟看着就令人心生抵触。
“……魔刀,魔书,魔人。”乔灵珊凝重道:“这把刀沾了人的血,会如何??这绝对是要对大小姐不利!”
薛灵秀看着刀刃形状,忽然想到什么,对裘漠低声道了句“得罪”,又朝空壳姬尚继续说“得罪了!”,方才小心翼翼用扇柄挑开姬尚衣角。
果不其然。
姬尚腰间,竟然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魔刀!
众人呼吸一屏。
“此前我就在想,魔气就算再有掠夺性,她修为不济,差距如鸿沟,又要怎么轻易做到占据裘漠的躯体。”祁执业沉道:“南荣红那日半夜见她爬窗进来,刀砍剑刻,期间这把刀沾了多少裘漠的鲜血?”
如果说,要直接占据一个人的躯体,难度太大。先用这魔刀伤了对方,就如同在其躯体上打开了一个“缺口”。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如此继续……
江兰催没跟上课,一脸茫然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这把刀虽然看上去不像正派东西,但邪派的东西也未必不能用吧?”
四界门派甚多,有较正派的,自然也有较不讲究的。他记得南界就有什么炼死人骨头驱使灵体的宗门,不也活的好好的么,最多被人讲几句损阴德。
“抱歉江道友,事态紧急,现在没空跟你说。”云闲把刀拿起来,敷衍道:“等出去了问你爹去。”
江兰催:“……”
岂有此理!他天下第一刺客何时受过这个鸟气!!
云闲拿着那刀研究了半天,线索却在这就中断了。
就如她一开始那隐隐约约的预感同样。有人提前顺水推舟布置了姬尚、南荣红一事,派遣江兰催刺杀姬融雪,再配以小石镇散修的魔书线索,刻意将姬融雪、甚至她们一行人引至锻体门参加丧宴。
而现在姬融雪因不信任,将所有人隔离在地牢内。她一人身边只有下属贺志林和完全不清楚对魔一事的锻体门众弟子,若是那东西真要发作,她就跟当年的明仁前辈一般,完全便是孤立无援!
现在的这个局面,正是“它”想要看到的吗?南荣红是否也是其中的一个环节,在这锻体门百废待兴最薄弱的时刻……
“对不住,我刚才不该说那些话的。”风烨似
乎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太重了,弱声弱气道:“我们要如何是好?现在也出不去……”()
“等吧。”云闲叹气,似是极为疲惫:“也只能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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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便是十日已过。
不得不说,来锻体门的这些宾客,每一个都是能屈能伸的好手,顺风进,逆风退,谁占优势就跟谁。只有刚开始还有几个硬骨头还死犟着不肯改口,在姬融雪关照下,现在众宾客分散在单人间,却共用一张嘴:
“姬掌门当真是年少有为!哈哈!难怪裘掌门死后也对你赞不绝口!”
“恕我直言,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还会有异议?除了姬掌门你,难道还有其他人可以胜任么?没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其实我和裘丹道友的关系,也没有那么亲密。只不过是吃过几顿饭,聊过几次天而已。是非公私,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姬掌门放心,我是真心这么想的。什么,改口?有什么好改口的?这里这么多人,谁不长眼的要是说了什么,我老洪第一个上去抽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