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医者不自医(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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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正如掌门下令,所有妙手门弟子暂停课业,出宗。

绝大部分妙手门弟子醉心医学,连半月一次的休沐日都不怎么回去,现在突然得此号令,当真是懵了。但掌门如此说,她们也只能如此做,于是,不到几个时辰,街上便走满了青绿色的身影,好像一排排大葱,很是醒目。

南城人口何其多,哪是一宗之人可以覆盖的,事急从权,妙手门人拨出一大部分先前往各类药堂、医馆、商行,余下一部分择府邸挨家挨户敲门,双管齐下,也只能暂且使用这样的笨办法了。

按照此前的状况,这“成仙散”的价格虽然不至于高到只有富人能够买到,但也绝不便宜。至少家中并无余裕的也暂时摸不到这种门路,门人们敲门也从中心城区开始敲起。

突然生此变故,妙手门内几乎都空了,只留下必要的守卫人员和护宗大阵,自然,还有黎祖奶奶和黎愿,和还在喝药的黎建业大掌门。

云闲一行人出门的时候,黎祖奶奶还在大殿内声如洪钟,暴跳如雷,又是要“为宗门献出老躯”、又是要“披挂直取幕后黑手项上人头”云云,黎建业一捂胸口,老奶奶又精神矍铄地跑去煎药了。三个姓黎的,她年纪最大,倒是最为活泼。

“说起来。”云闲走在街上,道:“一掌门不是说她去捣毁灵虚门?怎么现在半点消息都没有?”

薛灵秀面色沉凝,道:“没关系。若是有事,一姐会发消息,暂时不急。现在看来,灵虚门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借黎掌门之话,对于这类成瘾药物,指望人们自发抵制,是绝无可能的。要杜绝此物,最根本是要掐断源头,其次是阻断传播。如今灵虚门不过是魔教手下一个身先士卒的挡箭牌,灵虚门离不开魔教,但魔教想要尸体,哪里没有?只不过是稍微费力些的区别罢了。

成仙散唯一的特殊功效,便是来自魔元。魔元只有魔族才可提炼,要掐断源头——很简单,把南城之内的魔族都杀了,这东西自然便销声匿迹了。

但目前看来,这件事必须做,却没那么容易做到,只能暂且从第一条路下手。

“南城向外的水运通道已经被关了十之七八,偶有出去的也要查验货物。”薛灵秀看向那正在敲门的同门之人,道:“所幸,至少现在他们看起来都还算配合。”

那家人开了门,看见门人,神情满是疑惑:“有什么事吗?”

“敢问,近些天有没有看见一些镌刻着妙手门徽征的药瓶?对,就是你手上这样的。这是冒用名头伪造的金疮药,烦请给我们销毁吧,掌门担忧这药有弊无利,所以才派我们前来的。”

那家人刚皱起眉,门人就客气地递手。掌心上不多不少,正是买药钱,这下她那一丁点被冒犯的心思也烟消云散了,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不用,不用了。买到假药,怎么还要你们帮忙兜底?这药瓶你拿去销毁吧,你们也是一片好心。”

两人就这么推拒一阵,门

人又客气道:“还有一事,冒犯了。敢问,阁下家中最近有没有人服用一类叫做‘成仙散’的药物?此物也借我妙手门名号,实则含毒,后患无穷。若是见到,烦请一定劝阻,将其交给妙手门之人。”

黎掌门此事真是下了血本,得亏妙手门底蕴深厚,非常有钱,经得起这么造,不然,就连这方法也无法施行。

那人摇头道:“没听过。”

云闲跟了一路,每个人的回答都是“没听过”,毫无例外。

“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没听过?”乔灵珊狐疑道:“黑市流传那么广,按照比例来算,也不可能都没听过!”

“想也知道,不会有人承认。”祁执业面如寒潭,道:“这等东西,用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不好?无非是觉得别人也在用,那自己用用也没什么罢了。谁会承认自己走捷径?”

风烨插不上嘴,只在旁边唉声叹气,叹得人心烦。

他能在此小队混出一片天地,情商自是极高,看似成日受到迫害,但其实人缘是相当好的。像祁执业,云闲都知道不能把他和即墨姝或者薛灵秀单独放在一起;姬融雪则明显更加偏爱云闲,和其他人还处于单纯的战友情阶段,有时和人在一起没什么话说;但不管是谁,对风烨的态度都挺好的,薛灵秀出门都会记得打包饭菜回去喂他,晕血了祁执业也会勉强照顾一下。

唯一对他态度不好的,应该只有被他吓到三次的即墨姝了。但即墨姝对谁的态度都好不到哪去。

云闲若有所思道:“风烨,你有话想说哦?”

“也不是有话想说……”风烨抱着琴,弱弱说了一长串话:“我只是觉得,这回,除了当真对蚩尤下手之外,其他办法都是治标不治本。况且,圣女大人如今……我相信她本心不是如此,但观四方大战时,她体内的蛊毒。我想,她大抵是被控制了。”

不好!好像说了有用的话!乔灵珊警觉:“喂?是本人吗?”

风烨侃侃而谈:“云闲袜子上有四个洞。左边三个,右边一个,右边是大拇指顶出来的。”

众人:“……”

好了。这个绝对是真的。

“你说得对。”云闲深沉道:“这次比上次还要更难,因为这次,我们是入局的一方。局势被动,只能尽力——不过莫慌,相信我!蚩尤也不聪明。”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不靠谱,但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今日江山休息,没得骑,轮到太平值班。

但也正好,江山对魔种察觉较为敏锐,就现在这种扩散程度,恐怕在他的视角里便是人类满地拉屎了。太平能察觉到的,都是已经较为浓烈的魔气,它缩在剑中,尖声尖气道:“再往北边走走!驾!”

云闲被太平骑着一路往北。

再往北走,便是昨日众人回妙手门时经过的地方了,云闲还记得,当时几个孩童扮家家酒,提到了什么“小街的疯子”,她当时就有些在意。

妙手门速度果然很快,一行人到的时候,那儿已经有人

在敲门了。只不过,这次敲了足足有三次,才有个满面愁苦的老妇人出来开门,见到妙手门服着,第一反应竟然是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

不对劲。

“敢问,你们家最近有没有什么药……”

“什么药?!没有!”那老妇人甚至没听完这句话,便不耐打断道:“你们走吧!不要没事来敲别人家的门。”

出师不利,门人面色一僵,将用于置换的灵石递过,老妇人竟还是一眼都不看,“砰”一声便要把门甩上。

云闲微微侧头,问背后太平:“你确定在这里面?”

“这人得是用了多少啊?一日照三餐吃的吧?”太平啧啧道:“魔气都快溢出来了!”

云闲简短道:“行。”

薛灵秀还在一旁想该如何说,就见云闲一道剑气飞过,准而又准地卡在门缝之间门,老妇人吓了一跳,松手,嗓音接近尖锐:“谁?!!”

观她神色,已经是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吓到她。

妙手门人转身,见是云闲,都没说什么,只是默默退开了。

云闲走过去,对人一拱手,笑意灿烂,甚至很有礼貌:“奶奶,你知道‘成仙散’吗?”

老妇人的瞳孔一缩,苍老的指尖蜷紧,不敢看她:“我……不知道。”

云闲:“当真不知道?”

“我说了不知道!!你还要我怎么样?!”老妇人陡然抬眼,怒气中竟是带着些没来由的悲凉:“你们……走吧!!”

她话语甫落,身后那被阵法牢牢圈住的另一扇木门便被狠狠一踹,一声惊天闷响,紧接着,自门内传来如野兽般的含混嘶吼声:“给我!!快点给我!!!”

这嗓音明显便能听出来是个男子,但说话含混,词不成句,颠三倒四,一直叫嚷着“给我”,听起来第一感觉是滑稽,可再细听,便觉得有些可怖了。

老妇人神色一变,便要进去,云闲将她拦在身后,朗声道:“给你?你要什么?”

“我要……我要钱!!我要女人!!我要以前看不起我的,全都跪在我脚下舔我的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给我!给我!!快点给我,老不死的,你想死是不是?!给我!”

内中之人狂乱到一半,又开始奋力踹门,似乎是下了死手,云闲甚至听到了骨头折断的轻微声响。把自己腿踹断了,就用头去撞,一边撞一边继续嘶吼。

看来,这门上密密麻麻的阵法不是为了防止外敌入侵,而是防止内中之人跑出来了。

听到声音,附近那几个孩童又跑过来看热闹,都已经司空见惯了,站在那一边玩竹蜻蜓一边咯咯笑:

“小街的疯子又发作啦!笑死人!”

“要钱,不会自己去赚吗?多大的人了,还要娘亲给。羞羞脸!”

“杀杀杀!杀啊啊啊啊!我学的像不像?哈哈哈哈!!”

云闲深深吸了口气。

这场景,她也不是没见过。很熟悉,小学时

播放的禁毒宣传片里就有,比这还恐怖的一抓一大把,和防止车祸宣传片一起,给幼小的云闲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那老妇人脸色更是灰败,甚至有些羞耻,云闲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他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老妇人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把他抓出来了。”云闲道:“你……”

老妇人倏地抬头,眼含泪光:“这是我儿子……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旁边的小孩热爱拆台:“放屁!他以前明明就是这样的!”

云闲被她枯瘦的手牢牢抓着,没动,而是看向宿迟,眼神往房屋内偏了一偏。

宿迟点头,一剑劈开这对他来说纸糊一般的阵法,将还在撞墙的男子给拎了出来,丢到地上。

男子头脸上全是血沫和秽物,神情狂乱,见到陌生人,便要催动灵气攻击,祁执业冷哼一声,单手便把他按得动弹不得。

“滚!!”男子喊道:“你们这群人,都去死!!我杀了你们!!”

薛灵秀在旁沉默注视半晌,终于动步,扣住此人手腕。

太平插话道:“别看了,魔气入体,没救了。”

它说完,薛灵秀便对云闲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老妇人想来心里比谁都清楚,抓着云闲的气力越来越弱,最后只是哀戚一声长叹,老泪纵横道:“造孽啊!”

或许,她也已经支撑得够久了,一直在等一根救命稻草。

孩童不懂事,还觉得好玩,也学着她把语调拉长,模仿道:“造孽啊!”

模仿完,又咯咯嘻嘻笑成一团。苍老的哭声,孩童嬉笑声,青年嘶吼声,合成一副滑稽又荒唐至极的画面,而这般画面,又不知将会在何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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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将这位明显成仙散成瘾的患者压进妙手门,正好遇上其他弟子也来向黎建业回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