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烟洗漱过折回来时,慕俞沉在靠床的那张书桌前坐着。
他来蔗县随身带了笔记本电脑,此刻正在处理一些邮件。
听到开门声,慕俞沉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抱起笔记本:“你先休息,我一会儿要开个会。”
舒明烟在门口顿了下,点头:“好。”
怕吵到舒明烟,慕俞沉带着电脑去了外面的客厅。
卧室里只剩下自己,舒明烟无事可做,自己去床上躺着。时间还早,她并没什么困意。
想到先前问白大婶要的白棠手机号,舒明烟在微信上搜索到,申请添加。
亲人还在的时候,舒明烟住在这一方小院里,和白棠家就隔着一堵墙。
白棠的父亲好赌,隔壁总是鸡飞狗跳,有时候甚至会和白大婶打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舒明烟的母亲就会跑过去,把白棠带到自己家里来。
她和白棠待在这间小屋里,一起趴在桌上玩拼图。
白棠喜欢跳舞,也很有天分,穿上芭蕾舞衣,站在舞台上轻盈旋转,是最美的白天鹅。
她说以后就算长大了,也要一直跳下去,做个优秀的舞蹈家。
舒明烟最近一次见到白棠,大概是六年前。
那时候刚要读高一,是容姨带她来祭拜父母,来之前,慕老爷子还给她买了第一部手机。
她如往常那般,祭拜完以后回来家中看看。
白棠听到动静跑过来,被问起跳舞的事,她一脸忧郁:“我妈一直挺支持我的,这些年因为跳舞也花了不少钱,她还老跟我爸吵架,我今年高考不利,要复读,其实都有点泄气了,舞蹈的事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舒明烟拉着她的手宽慰她,给她鼓气。
临走前给她留了自己的手机号,说如果以后有什么心事,就给她打电话。
那天之后,她回来再没见过白棠。
她找到隔壁,白棠也总不在家。
这么多年过去,舒明烟手机号一直没换,但白棠一次也没给她打过电话。
微信的添加申请发送过后,对面一直没有回应。
舒明烟放下手机,闭上眼,脑海中童年的记忆一点点浮现。
她想起小时候白棠带她去山坡上采野菊花,她不小心扭伤了脚,白棠就一路背着她,像个大姐姐一样。
记得有一次爷爷重病,爸妈都去了医院,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晚上她害怕的不行。
白棠跑过来,跟她说别怕,姐陪着你。她们俩挤在一张床上,叽叽咕咕到半夜,有说不完的话。
舒明烟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梦里风雨大作,她回到了爸妈出事的那个下午。
那天爸妈去城里采买东西,午后突然头顶黑云堆积,天暗沉的仿佛到了晚上。
雷鸣震天响,闪电一条条劈下来,似要把乌云撕扯开。
爷爷不放心地给
爸爸打电话,妈妈说已经出了城,快到镇上了。
正聊着,电话里一声紧急按喇叭的刺耳轰鸣,瞬间断了线。
爷爷再接到电话时,是医院打来的。
带着舒明烟赶去,医生递来放弃抢救同意书,已经什么也来不及了。
警察说,是在那段曲折的山路附近,遇到了一辆对向的大卡车。
对面司机第一次走这段路,雨天又看不真切,拐弯时直直朝爸爸的车撞了上去。
那段路,离家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
爸妈却再也赶不回来。
舒明烟被带着找到车祸后的那辆车,发现已经被撞的面目全非。车厢后座,还放着她前两天哭闹着非要买的洋娃娃。
再后来,爷爷在强烈的打击之下重病复发,抑郁而终。
舒明烟小小的世界里,从此天塌地陷。
梦里,她赤足站在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路面上。
拨开沉沉雾霭,她依稀看到父母并肩远去的背影。他们还像她小时候那样,看起来很年轻。
舒明烟又惊又喜,拼命奔跑着往前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她用力呼喊,发现嗓子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前面的夫妻继续往前走,谁也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她最后跌在地上,无力爬起。
天穹之上,黑云当中,一道霹雳照亮天幕,雷鸣轰隆,落下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模糊了她的视线,再看不清父母的影子,只余下她独自一人抱着膝,无声啜泣。
意识回拢,她听到耳边有人在叫她的乳名:“哝哝,你怎么了?”
这声音很耳熟,透着关切与焦灼。
舒明烟拼命睁开双眼,才发觉自己被慕俞沉抱在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量。
舒明烟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心上空落落的,又像被什么生扯着一样疼。
见她醒来,慕俞沉声线温和:“做噩梦了?”
他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不怕,我在这儿呢。”
袅淡的光线下,他看过来的目光温柔如水,掌心轻轻抚摸她的发顶,极有耐心地安慰她。
舒明烟鼻子阵阵泛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脸埋进他的怀里,声音哽咽:“小叔叔……”
腰被女孩的双臂紧紧抱住,慕俞沉坐在床沿,身形怔愣。
片刻后,他轻拍着她的脊背,温声哄她:“只是一场梦,没事了,没事了。”
舒明烟的情绪在他怀里慢慢平复,抽泣声越来越小。
不知过了多久,慕俞沉口袋里手机嗡声震了下。
舒明烟回过神来,这才惊觉慕俞沉正抱着她,她迅速从他怀中起身,发现眼泪早把他胸前的衣服打湿了。
她有些囧,没好意思去看慕俞沉的表情:“对不起……”
慕俞沉捞起手机看了眼,邱秘书发微信过来:【慕总,会议可以继续了吗?】
刚才他在客厅,会议刚进行到一半,听到里面有
哭声,便让中途休息十分钟。
闪电射来一道白光,窗外骤然亮了一下,舒明烟惊魂未定般,不自觉微微瑟缩。
慕俞沉余光看她一眼,她一张脸惨白,额间渗出薄薄的虚汗,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脆弱的不堪一击。
记得刚进慕家时,她一到雷雨天就做噩梦。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会这样。
慕俞沉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敲字:【后面的部分让高总主持,晚点会议纪要给我一份。】
邱秘书:【好的,慕总。】
手机调至静音状态,他随手放在书桌上,揉揉她发顶:“没事了,接着睡吧。”
他自床边起身,正要出去,手被舒明烟用力抓住,那双含着泪的眼眸里盛满惶恐,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你能不能在屋里办公,我不出声,不打扰你。”
慕俞沉叹了口气,安抚的语气道:“我忙完了,去把客厅的灯关掉就回来。”
舒明烟这才乖乖放开他的手。
慕俞沉去外面关了灯,折回来,舒明烟还靠墙在床里侧坐着,一头长发散落下来。
许是还没从噩梦里彻底缓过神,黯淡灯光下,衬得那张消瘦的脸有种病态的苍白。
慕俞沉从白大婶送来的吃食里面找到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过去:“喝点水吧,润润嗓子。”
慕俞沉一提醒,舒明烟才发现梦里出了汗,她现在是有点口干。
双手捧着矿泉水,仰头喝了小半瓶。
甘甜的矿泉水滑过口腔,再顺着喉头淌入腹中,她感觉整个人都好受了些。
喝完喘了两口气,她舌头润了下唇瓣,把瓶子递还给慕俞沉:“谢谢。”
原本泛白的唇瓣在水的浸润下终于染回些粉色,慕俞沉视线移开,瓶子放回桌上,最终在床沿坐下,拿纸巾帮她擦拭掉额角的汗。
舒明烟先前沉浸在梦的余味中,此刻看到床边的人,她如梦初醒,终于想到两人接下来要面对的。
宽度一米二的单人床,容纳他们两个人,且只有一条毯子,一个枕头。
慕俞沉古井无波的眼神里瞧不见情绪,收回帮她擦汗的纸巾,声音平淡温和:“躺下吧。”
本来有些无措的舒明烟,像听到指令一般,听话地身子贴着墙缓慢躺下去。
她微侧着身体,努力给慕俞沉多腾出点空间来。
屋里的灯在此时被他熄掉。
眼前一黑,外面的雷雨声更加明晰地落进耳畔,肆虐的风拍打着玻璃窗,怒吼得令人心悸。
慕俞沉躺下后,身子便和她贴在了一起。
舒明烟面朝着墙,隔着夏日薄薄的衣料,感觉男人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炽热的呼吸落在她耳后,她闭上眼,没敢动。
大概没睡过这么挤的床,慕俞沉不适地换了个睡姿,却听得床腿吱扭作响,总感觉不太结实。
他顿了下,问舒明烟:“你这床以前也这么响?”
舒明
烟怔愣两秒,缓声道:“也就小时候睡过,那时候挺牢靠的,但是这么多年头了,我们又是两个成年人,翻身的时候会响是正常的。()”
慕俞沉一听,顿时有点不敢动了,想到什么,又玩笑着问:“今晚万一被我睡塌了怎么办??()?[()]『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一问,舒明烟还真拿不定主意会不会坏掉,但还是主动给他宽心:“你轻一点,应该没事。”
“轻一点?”夜幕下,慕俞沉眸中闪过一抹幽色,唇凑她耳畔近了些,磁性的嗓音透着蛊惑,“怎么轻一点?”
床上空间有限,两人的身体本就紧贴着,他说话间唇瓣又故意擦过她的耳际,滚热的气息喷洒过来,舒明烟脊背顷刻间僵滞住。
回忆着刚才的对话,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回答有歧义,她心跳蓦地快了些,臊的脸红,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你翻身的时候轻一点。”
“哦,我想的也是这种意思。”他声音懒洋洋的,下巴抵在她肩头,“解释的这么着急,莫非哝哝想到了别的意思?”
“……”
他肯定是又故意逗她,或者在试探她。
舒明烟有些羞恼,很想把人推开,但知道两人力量悬殊,推一下如果推不开他,没准还像是在打情骂俏。到时候真点了火,这床可禁不住,真得散架。
她咬咬唇,干脆不说话了。
今天刚祭拜过她的父母,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慕俞沉心里也没什么企图。
他就是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希望她把刚才的噩梦尽快忘掉。
她不吭声,慕俞沉就没再过火,脸埋在她发间,不留痕迹地换了话题:“这些年还和小时候一样,晚上一打雷就害怕吗?”
舒明烟摇摇头:“很久没有了。”
两人第二个晚上同床共枕了,她发现聊天能缓解些紧张,便又继续说:“在慕家,我房间里的窗户很隔音,半夜打雷下雨我根本不知道,就不会害怕。如果是在学校,会有室友在,也不会怕。”
慕俞沉看了眼这里的窗户,这房子老旧,隔音效果是不好。再加上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有很多回忆,触景生情,难免夜里胡思乱想。
“那现在呢?”慕俞沉又问。
在舒明烟发出不解的声音时,他长臂揽过她的腰:“我在这里,还怕吗?”
他有力的臂膀将舒明烟圈起来,却没有完全禁锢,给够她自由活动的空间。
舒明烟心里莫名有了安全感,她摇摇头,没有出声。
她突然有些庆幸和慕俞沉领了证。
如果今年还是和往常一样,慕知衍陪她来蔗县。大少爷肯定还是一到蔗县就去玩,让她自己回小镇祭拜。
到时候遇到大雨,她得独自一人住在这间房子里。舒明烟还真不知道,她会怎样度过这台风来袭的漫漫长夜。
又聊了两句,慕俞沉似乎也有点走神了,渐渐不再问她问题。
() 两人彼此安静着,各怀心事。
过了一会儿,舒明烟感觉有什么东西戳到了她,触感有些陌生。
她起初只顾着愣神,并没在意,只下意识稍微避开一些,但很快那个东西又跟上来了。
落在她耳际的呼吸有些沉,慕俞沉手臂不自觉将她收紧,他身上的肌肤也在迅速升温。
饶是她再迟钝,这会儿也回过味来,舒明烟脸刷地有点热。
她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怎么办,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不知过去多久,慕俞沉并没有近一步的动作,只是一直抱着她,鼻端喷出来的气息灼热,每呼吸一下都透着隐忍。
舒明烟保持一个睡姿太久,又绷着一根弦,腿和手臂渐渐麻了,很想稍微翻个身动一下。
起初她还只是想想,后来实在难受,就没忍住真的翻了个身。
她的动作很轻微,但床还是吱呀了一声,惊到了慕俞沉。
深夜中,他轻声唤她:“哝哝,睡了吗?”
他的声音格外哑,是舒明烟之前没听到过的,有点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