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不如撞日。
既要决斗,那就选在今日、今时、今地。
决斗的场所就是他们现在的对话的地方——一处断崖,崖深万丈,且一路光秃秃无遮拦,人掉下去就是直线下落,连予以缓冲、可以抓挪的藤蔓或树枝都没有。
崖下更是平地、坚石、绝无落水逃生的可能性。
这是因为,秦照川本就是带赵夕惊来看假阿渡的,而和假阿渡一起带上来的,是一堆死囚。
这些死囚未犯朝廷律法,却犯了他秦照川自己设定的帮派法律。他们或贪污帮产,或触犯戒律,或私通外敌,而他们遭受的刑罚,也比犯朝廷律法要更为严苛!
这是因为,秦照川在当地已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他不仅是帮派首领,更是富足、权大,人多势众。
他带这些死囚到悬崖旁,本就要把他们的罪状一一宣布,然后再推下悬崖,让他们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可现在,这悬崖成了决斗之地。
最后尸骨无存的又会是谁?
阿渡瞧了一眼那悬崖,笑道:“在悬崖旁决斗,你不怕自己摔下去?”
身处包围,人在崖旁,他竟还有心情去笑。
秦照川冷瞅他一眼,这一眼就像刀刮一记。
看了能让人心痛、眼刺。
他慢慢说:“我来这处悬崖已有五十余次,我熟悉它,就像它熟悉我,若是这样都能摔下去,便是天要灭我,我又有什么好怕?”
阿渡淡笑道:“我只是好奇,你若是死了……你的命令还管用么?你的这些手下,在我赢你之后,当真会放我安全离开?”
“他们会的。”秦照川颇为自信,目烈如火,“不过,你得先赢。”
阿渡不说话了,他只扫了一眼附近。
观战的人分三波。
第一波的代表人物是林袖微,他依旧含蓄、秀气,同时也处变不惊,静止如风。仿佛任何变化都不在他眼里。
当初也是他荐了阿渡一句,秦照川才收了赵夕惊,现在赵夕惊成了阿渡,他似是罪责难逃。
但秦照川看也未看他。
连罪责也未提一句。
因此他低头、内敛,文弱而秀气的脸上,神情似是有些愧。
还有些惶恐与不安。
他身边,带着两个新提拔的手下,一个叫小桑,一个叫小杨。
小杨好赌,经常赌得一文不剩,赌到最后颇有些丧绝人性,据说连自己的手指、臂膀、屁股,都能拿来赌。
但是,他不赌的时候,倒是挺讲道理,说话做事,与赌狗时的他判若两人。
所以,林袖微最近正逼他戒赌。
【仇炼争道:“这竟是一只赌狗?”
他这时看了看我,漂亮的手指摩擦着茶杯的边缘,似在思索什么。那钟雁阵也看向我,意有所指道:“这人的名号,我很少听到。”
当然听不到啦,我只说了他的一个姓氏啊。
柳绮行奇怪道:“这人是新提拔的,莫非这就是唐大侠假扮的人?”
仇炼争却摇头道:“线索太少了,得再听听才行。”】
小杨好赌,而小桑好色,且只好男色,他只喜欢壮硕阳刚的男子,他若在帮内遇到几个肌肉遒劲的猛男,便一定想方设法、威逼利诱,让对方露出宽阔胸膛、壮美腰肌、或饱满后方,他要一睹山河,才肯罢休。
但若这些壮汉中有人拒绝他、羞辱他,那么几天之内,他们就会以各种离奇古怪的方式死去。
【小常皱了皱眉:“被人拒绝就要杀人,此人好生心毒、性淫!”
钟雁阵奇怪道:“林袖微好歹也是秦照川的义子,怎会留这样恶毒的人在身边提拔?”
柳绮行听得不爽:“依我看,这林袖微多半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所以才能留这种人在身边。”
仇炼争却淡淡道:“为什么他只看,却不做呢?”
做什么?我觉得你这个问题的思路很有问题啊。】
外面形容这两个新人,一叫“赌狗”小杨,一叫“淫人”小桑。
“赌狗”还有些亲切感,毕竟狗是人类的好朋友。
但“淫人”就是侮辱了,没人会喜欢小桑这种人。
这二人的行径,有时连秦照川都看不下去,但林袖微却收容了这二人,还要重重提拔,当秦照川去提醒他时,他却只说,赌狗都可以重新做人,他相信只要他多加照看、指导,也能让小桑改掉恶习,做个好人。
秦照川听不懂。
但他大受震撼。
他沉默了一会儿,便说:“你的想法,似是天真了些。”
这几乎是委婉的说法了。
他继续说:“但这二人缺点重重,为外人所不齿,他们若能在你手中重新做人,定能对你忠诚。”
而现在,小杨昂首看天,小桑则看着阿渡。
目光中带有浓郁的邪气与恶意。
一点儿不像是能被改造的样子。
【柳绮行听得不爽道:“这‘小淫人’难道还觊觎阿渡?”
他听得过于代入,感觉好像自己就被这人盯着似的,浑身不舒服。
钟雁阵道:“听这描述,他像是会背叛林袖微。”】
围观的第二波人,是秦照川的侄子秦苍双。
他身高七尺,形如巨塔,性猛如山火,拳法烈如虎,曾有人正面攻他,他便一飞冲天,在半空中连出七十二拳,又出三十六脚,等那人落地时,身上没一块儿骨头是完好的。
他对林袖微向来有成见,对这个新来的赵夕惊就更有意见,他认为这人定是林袖微引进来的男宠,就如古代狐媚的妖妃,是专门惑主的。
如今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便拳磨脚、脚磨地,动作杀气毕露。
他看上去很想现在就去一把一把地捏碎阿渡的骨头。
围观的第三波人,就是那些死囚。
假阿渡混在这群死囚里,他抛了剑,束手就擒,可上了枷,仍是横眉冷对四方,一副傲然不服的模样,使人不禁想,他究竟是为何在此。
【柳绮行道:“我看这个人……也很有可能就是唐大侠假扮的刺客。”
仇炼争却面无表情,笃定道:“不是他。”
柳绮行道:“你凭什么认为不是?”
仇炼争道:“听描述,此人比不上阿渡,但剑法其实不差。”
说完他看了我一眼:“而我听说,唐约于剑法上是没什么天赋的。”
我觉得他应该否定。
但这否得也太快了吧?
太不给人留面子了吧?
你都没见过我的剑法呢!
许是我的怨气都要化作实体了,读者团里唯最善解人意的小常立马跳出来,给我撑腰道:“江湖传闻不可全信,我唐兄弟几年来苦练剑法,已比之前进步许多了!”
柳绮行目光一亮道:“哦?是怎样好的剑法?”
小常立刻笑着说:“已和我的刀法一样好了!”
柳绮行马上不说话了。
江湖上的用刀高手若是老了,他们的刀法也会跟着老,因为气力会退,锋芒会减。
但小常不同,他的刀法一直很年轻,永远像是刚学刀三个月的样子。
烂的十分稳定,菜的让人安心。
不过我的天赋还是比他强一些的。他这辈子永远没法在刀法上有大成就,而我不同。
只需再练五十年,我就能成为一代剑圣了!
因为高级剑客都和阿渡一样酷爱作死与决斗,根本没一个能安稳活到那年纪。而我,由于善于生存(擅长苟着),就会活成那个年龄段里剑法最强的高手!
也就是一代剑圣——唐约啊!
我遥想着光明璀璨的未来。
不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结果仇炼争这厮一见我笑,又开始一动不动地盯我了。
我赶紧止笑,生怕他又看出点什么,一脸严肃地咳嗽几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回来,继续讲了下去。】
秦照川用的是一把大刀。
刀大。
柄长。
刀大如迎面而切的海峰。
柄长如云中探出的黑龙。
这把大刀是由四个汉子抬过来的。
可这极重极厉的大刀,到了他的手上,却如女子用手采下来的玉簪花,随挥轻舞,竟是轻薄简单,丝毫不见沉重。
而与之相比的是,阿渡只随意挑了一把半软不硬的剑。
这剑就像一条死蛇似的有气无力地栖在他手中。
简直像他一样懒。
是把“懒剑”。
秦照川皱眉。
“你最好换把武器,我不想在兵器上占你便宜。”
阿渡看了这把懒懒没精神的剑,同样懒懒地笑了。
“可我觉得——它挺配我。”
秦照川冷笑一声,他已看出这年轻人的狂傲桀骜——几乎可致命!
“我使刀若到起兴时,刀出去就收不住。到时你即便侥幸未死,也可能失去一只胳膊或一条腿……又或者,你根本没侥幸的机会,而是直接死在刀下!”
阿渡笑了。
对方越是杀气逼人,他的笑就越随意。
秦照川沉了口气,忽然出刀!
一刀风风火火袭来,直接砍他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