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后盯着白色的天花盯了很久,才慢慢转头看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床单被子,转头,一个奇怪的推车上有一些瓶瓶罐罐和仪器,还有,一个高高吊起的盐水吊瓶,就在她的床前,然后是一道长长的白色布帘,遮住了里面和外面。
这是,医院病房?
程柠呆呆地环视房间,下意识手撑着床铺就想坐起身,然后手上就传来了一阵剧痛,头也一阵晕眩,一下子又摔回了床上,歇息了好半天,她低头往自己的左右手看,才发现自己一只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另外一只手背上则插着吊针。
她在医院里。
她怎么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又不知道是什么。
“薛医生,她到底怎么样,她一直这样一睡好几天,就算醒过来也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都不记得......”
布帘后传来了一道压抑的声音。
是姑姑。
然后她听到一个男声道:“她脑部受到撞击,短暂失去记忆或者因为受到过重刺激逃避性失去记忆也是正常的,现在阶段主要让她身体先恢复,等身体恢复了脑部情况再慢慢观察。”
随着说话声,布帘被掀开。
程柠的目光就跟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医生对上。
“柠柠。”
程柠听到唤声,看向出声的人。
“姑姑。”
她唤道。
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虚弱,像是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说过话一般。
“柠柠,”
程素雅看到程柠叫她,原先黯淡悲伤的眸子却是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坐到床前,伸手抚过程柠的头发,眼中甚至浮起了泪光,道,“柠柠你醒过来了?你记得姑姑了?”
程柠当然记得自己姑姑。
() 她为什么会不记得自己姑姑?
她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脑中就闪过很多片段。
韩东塬替她下乡,山洪,对山洪,公社的人打电话来说韩东塬他受了重伤,姑父和大哥去接了他回来,医院,她去医院......想到这里她脑袋突然一阵一阵的生疼。
她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去想,却完全记不起来了。
程柠伸手按住自己的脑袋,脸上浮出痛苦的神色。
“柠柠,柠柠......”
耳边传来姑姑的声音,程柠缓过神来,就看见自己姑姑一脸正一脸担心焦急地看着自己,跟她道,“不要想了,不记得就不要想了。”
记忆中的姑姑一向是优雅淡定的。
而眼前的姑姑神色憔悴,眼下阴影浓重,看着自己眼里是无尽的伤心和焦急。
程柠心里一痛,伸手拉住程素雅的手,柔声道:“姑姑,我没事......不过我这是怎么了?三哥,对了,三哥现在怎么样了?”
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她去了医院看韩东塬。
她记得后面应该还发生了很多事,但她全部都不记得了。
程素雅听到程柠问起韩东塬,一阵沉默。
“姑姑。”
程柠唤她,虽然着急担心,但还是竭力稳着情绪道,“姑姑,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想知道,你不用瞒我,这些我总要知道的,你瞒我不仅没用,还让我担惊受怕胡思乱想。”
“他已经没事了,”
可那又算是怎么样的没事?
程素雅心头一哽,但稳了稳心绪,还是摸了摸程柠的脑袋,继续道,“他的手术很成功,柠柠,我知道你对他的事很内疚,但这不是你的错。他替你下乡是一回事,但后面的事并不是你的错......”
程柠在医院住了两天。
这几天程奶奶韩祁山韩一梅他们都来看过她,甚至梁恒洲都过来看了她好几次。
她也终于把现在的情况都弄清楚了。
韩东塬替她下乡,发生了山洪,现在距离山洪已经有两个多月。
韩东塬的胳膊受伤,在山上延误了治疗时机,被迫只能截肢。
她自己则是在半个月前去了韩东塬病房探望韩东塬,看过他之后大受刺激,回来时大概是因为精神恍惚出了车祸,本来也撞得不严重,但撞了脑子,一直昏迷了一个多星期,后来断断续续醒来过几次,但每次醒过来都浑浑噩噩,别说记事,连人都认不清。
据说她生母那边有神经脆弱,受不得刺激的遗产基因。
当年她父亲战死边疆,她生母就差点崩溃,然后就被她娘家接去了南方,十几年她都没再见过。
所以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遗传基因被激发,还是车祸脑子给撞坏了。
程柠呆呆的。
她总觉得事情不是这样,但她记忆里又好像的的确确是这样。
她再想要想多一点,就会头痛欲裂,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但她不是脆弱,她真的就是想不起来。
五楼。
程柠后来才知道她跟韩东塬其实就在一家医院。
她在二楼,他在五楼。
可是她在第三天才能起身走路,慢慢一步一步走到韩东塬的病房的。
她推开病房门,里面静悄悄的。
她看向病床,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他,约莫是听到了她推门的动静,他已经抬头看向了她。
程柠对上他的目光,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割了一下,心痛地几乎站立不住。
此时的他形容憔悴,轮廓本就坚硬凌厉,此刻更像粗糙的石头刀片一样,眼神又深又狠,冷漠又疏离,像裹着坚硬的刺,隔着远远的距离,不容任何人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