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虚游说:“不知你们发现没有,他们院中有打斗过的痕迹。几块石砖分明是新砌的,颜色与边上的不同。门柱上还有一道不大明显的划痕,看着也是新鲜的。其它的我没瞧仔细,该是有两人从后院一路缠斗至
前厅,打得草石翻飞,互不留情。”
柳随月没什么印象。柳望松不知是真是假,跟着点了点头。
“发生这样的大事,崔氏却没有上报衙门。儿子丢了,还有心力去修缮房屋。可真是怪了。”张虚游拍了下掌,说到激动处皮猴似地闲不住,围着二人边转边说,“我笃定崔二郎失踪不像崔叔所说那样平静。什么大雾弥天?拿我们当小孩儿唬骗!崔二郎定与那妖打过一架,是否真被掳走还不好说。他忽然领悟大妖遗泽这事更是离奇。我不是瞧不起他,但我属实不信!”
张虚游忽然止住脚步,如被榔头迎面击停,抽了口气,瞪大眼睛,喃喃呐呐道:“他该不会是假的崔二郎吧?是什么擅长化形的妖怪扮成崔家二郎的模样,骗住了他父亲。崔叔不懂修行之事,真以为自己儿子是个旷世奇材,性命垂危时领悟了天地神通,得以续命。那妖怪则借着崔氏的名望在人境逍遥快乐,不曾想好日子没过多久,叫另外一只大妖识破。双方结有旧怨,于是打将起来!假崔二郎害怕自己行迹败露,被刑妖司缉拿问罪,悄悄跑了,只留下一双老人,误以为自己儿子真的失踪……如此好些事情都说得通了!”
柳望松听他越讲越是没边,忍不住道:“你怎么不到街上说书去?”
柳随月听得津津有味,刚还要拍手叫好,听他一言,硬生生憋了回去。
张虚游只觉自己脑子此刻灵光得很,有如先生附体,挽起袖子,不服道:“那你说,我的推断是有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柳望松斜眼睨他,表情不掩讽刺之意,“照崔老爷所说,他儿子领悟大妖遗泽已经好几年了,身体康健之后喜欢外出与人结交。那么大一人在城里逛来荡去,你当刑妖司的人都是傻的,是人是妖也分不清?”
张虚游醍醐灌顶,智慧的灵光被残酷熄灭了,闷闷“哦”了声,安分不到片刻,又梗着脖子道:“就算后面不对,前面也是对的。”
他一把搭住柳望松的肩,被后者嫌弃地拿长笛打手也不介意,嬉皮笑脸地道:“走,我们一起遛进去看看。阿月你先回去吧。”
柳望松是不乐意的。张虚游作为吏部尚书的儿子,却对偷鸡摸狗之类的事情过于热衷,但他不愿同做这一丘之貉。
无奈张虚游不理会他的拒绝,手肘扼住了他的脖颈,硬要带他一起做贼。
柳随月半信半疑地跟了两步,问:“你们不是背着我去吃东西吧?”
张虚游挥手,不带她玩儿:“不是的!你快回去!”
柳随月跟在远处,见他二人真的从后院偷摸翻进崔氏的府中,一言难尽地骂了句“真是的!”,转身回刑妖司去。
儒丹城的小巷建得四通八通,她循着方向进来的,出去时就认不清了。两次拐出巷口都在不认识的街区,找路人问清楚方向,又折回去抄近道。
正在狭小的巷弄里打转,边上一株杏花越过矮墙,如雨般落下一簇簇娇妍的花来。
柳随月停步侧身,伸手去接,刚发出一声惊艳的
感叹,银白的剑光擦着她的脸劈落在前方的土墙上。
柳随月尖叫一声,吓得浑身汗毛都炸开来,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后腰,才想起今天众人一同出门,各个比她能打,她觉得用不上便根本没带自己的棍子。当下两手空空,连件防身的武器都没。
她回头一看,想自己怎可能会如此倒霉,就见一个蒙了头脸的男人站在她身后,眼中还余一丝惊愕。发觉一剑未成,又立即抬手刺来,来势极快,杀气腾腾。
柳随月抱头鼠窜,抄起腰间的钱袋朝对方砸去。
她身手虽一般,可足金蟾的威能使她有股匹夫难挡的蛮力,所以才选的长棍做武器。
甬道狭小,反不利于对方使剑。这一砸蒙面人显然未放在眼里,不屑地拿剑刃去挑,险被震得武器脱手,给了柳随月喘息之机。
厉声的喝问从墙外飘了进来:“谁人!”
自儒丹城内鬼怪频闹之后,无论是衙门还是刑妖司,都加派了人手,日夜在城中巡视。除却防备妖邪外,也震一震那些旁门左道,免害了无知百姓。
恰巧巡卫的官差就在附近走动,柳随月立即大叫:“有妖!快来啊!”
蒙面人表情一狠,眼中戾气横生。大抵是觉得她弱,两招就能将她拿下,不肯放过,反驱用起身上遗泽,在剑身上渡了一道白光,五指指甲也随之疯长,运劲朝她攻来。
柳随月只觉他身上的妖力令人不适,又说不上来为何,肉眼辨不清他的剑光,头皮发麻地一通乱躲,手边有什么一顿砸,竟然侥幸周旋下来,几次险险躲过蒙面人的攻势。
外面的衙役已顾不上许多,直接循着声音翻墙而来。
听着脚步声近了,黑衣人知已错过时机,咬牙低骂一声,选择转身撤逃。
他提剑跃起,翻上矮墙,准备对远处造些动静好混淆差役的视线,“飒”得几声,却是有数道刺眼的剑光先行朝他袭来。
青色剑影纵横交错,内力厚重而雄浑,比蒙面人的要凌厉势重几分,留力之下,依旧在土墙上留下了半寸深的凹痕。
蒙面人匆忙躲闪,身形不稳飞下墙头。
柳随月感动得要哭出来:“酌泉师姐!他要杀我!”
季酌泉踩着矮墙飞奔而来,瞥她一眼,见她没有受伤,又追着蒙面人而去。
柳随月有了底气,整理着散乱的头发,愤怒跟上。
季酌泉的天资本就是出类拔萃,又因秘术屠龙平白得了几十年的修为,加上白泽与刑妖司一众高手的指点,剑术担得上超绝二字。
她起了杀心,那便是迅风振秋叶,锐不可当,一剑刺去,悍戾清扫。
脚下的泥土被她内力震开,前方的土墙也被剑气绞碎大半,蒙面人还未跑出多远,就那么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眼前。
季酌泉凌空跃起,身如鹰隼直掠而去,厉声道:“不想死,就给我站住!”
蒙面人还想再逃,自以为有遗泽可以助行,置若罔闻。
季酌泉见状手腕一转,右臂贯力,腰身旋拧间将长剑劲射出去,如电剑光刹那刺中他的右腿,直接将人钉死在地上。
蒙面人发出凄厉惨叫。来不及拔出剑身,被季酌泉一脚踩中后心,动弹不能。
差役们也赶了过来,看这架势不知双方谁是恶谁是善,暂且抽刀将二人团团围住。
好在有人认得季酌泉,指着她说:“她是刑妖司的人!”
“等等!放着我来!”
柳随月激动跑来,带着新仇,弯腰将蒙面人脸上的黑布扯下,不顾他的挣扎,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
为首衙役大着胆子上前查看,认出人后猛地一退,失声叫道:“崔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