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阎云舟的话宁咎有些好笑还有些唏嘘,现在这个北境军的主心骨,被皇帝忌惮不已的北境王,从前也不过是一个调皮捣蛋,四处闯祸长大的王府二公子。
如果王府的世子没有战死,或许阎云舟现在也还是一个可以自由肆意活着,不用扛起北境安危的公子哥。
又如果端懿太子没有死,阎云舟即便做了焰亲王也必定不是如今这样的处境,但是世事没有如果。
昏黄的灯光下,宁咎坐在榻边和阎云舟闲聊着从前的事儿,倒是和谐了不少:
“那那位苏北呈苏大人岂不算是先帝的小舅子?”
阎云舟笑了笑,这笑的模样颇像宁咎想起他损友的时候:
“是啊,早年苏太尉被苏北呈气的不轻,恐怕先帝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不省心的小舅子,苏北呈和我年岁相当,算起来先帝也算是我和北呈的老师。”
宁咎点了点头,也算是理解为什么阎云舟能这么痛恨那个青羊道人了:
“先帝是一位雄主,他既然留着青羊道人应该就有他的用意,或许先帝也是为了万一有今天,能够再用他造出土炮来。”
阎云舟知道先帝是个惜才的人,当年若不是先帝首肯,那青羊道人定然也不敢做那诛九族的事儿,只是他到底心里对于青羊道人还是没什么好感的。
忍了半天还是冷哼了一声:
“但愿他能做出来。”
宁咎笑了笑,忽然觉得这样的阎云舟还算是多了点儿烟火气。
第二日一早阎云舟便要前往百花村,伤兵营不用宁咎时时看着,他便也跟着他过去了。
阎云舟用的车架,他自然也是跟着坐在车架上,这一路无论是阎云舟还是外面的将士都很沉默,宁咎也没有说话,他们谁都知道在百花村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他们进入百花村的时候先到的士兵已经在城外挖坑了,宁咎扶着阎云舟下来,这才看见整个地上铺的都是草席,他一低头就能看见脚边的草席底下露出来的一个头颅。
他是学医的对尸体自然不陌生,但是这么一大片死状凄惨的尸体他确实是没有见过,一股难言的愤恨从胸口升腾而起,扶着阎云舟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一下。
阎云舟以为他是害怕,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侧头:
“你去车上坐着吧。”
宁咎一回神儿才看见那人眼底的担心:
“没事儿,我不是害怕,就是有些屈,这帮畜牲。”
阎云舟的眸光冷了下来:
“那些羯族人我必不会放过他们。”
阎云舟亲自为百花村的村民立了一块儿墓碑,躬身行礼,宁咎在他身后也跟着行了礼。
随即他就看着随他们过来的几个仵作在拼凑尸体,羯族人穷凶极恶,他们不仅屠村,而且还会将人肢解。
宁咎凑了过去,蹲下,北境寒冷此刻尸体都已经被冻住了,倒是没有闻到太大的味道,他看见身边那个仵作直接
将尸体拼凑在一起然后再让人用席子卷走之后直接埋葬(),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这样也分不出是不是一个人吧?”
那仵作有些年纪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抬起头来,面色僵硬:
“如今已经分不出来是不是一个人了,这下葬不能将胳膊腿分开来葬,不然灵魂不得安宁,所以只能这样先将人拼起来,等到安葬后他们的灵魂会找到自己身体的。”
宁咎听着这说法神乎其神的,阎云舟走了过来,解释出声:
“在战场上有些死了的将士身体无法复原,都是用这样的办法。”
宁咎点了点头,他明白了,这就算一种美好的祝愿吧,期待那破碎的身体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
他蹲了下来:
“我来帮你吧。”
这话说完别说那仵作,就连阎云舟都看了过来,就见宁咎手上戴了一个军中拿出来的手套,就直接捡起了一个已经冻的僵硬的手臂,然后又从边上捡起了一个人的脑袋…
宁咎后知后觉才察觉到两人目光的不对,略微有点儿尴尬,只好蹦出来了一句:
“我听老人说替人收尸积阴德。”
阎云舟看着他抱着头颅拿着手臂的样子,忽然想起这人开刀划破人肚气那眼睛都不咋眨的样子,心里甚至在想,亏的是宁咎救了那个道士,这要是换一个人拿到了那本书,估计也不敢下刀,这人还真是天生胆子大。
宁咎跟着仵作处理尸体,阎云舟带来的亲兵都在外面挖坑,埋尸体,这冬天土都冻上了,很不好挖。
谁都没有想到,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宁咎身边的那个仵作忽然一回手间,手中寒光乍现,手中利刃冲着宁咎的脖颈刺去。
宁咎背对着那个仵作没有任何的察觉,就在那把刀快要刺到宁咎脖子上的时候一把匕首截住了那把刀,
“宁咎,快回去。”
阎云舟的音色急切,宁咎懵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仵作已经临近身前,他条件反射反身就跑。
但是快不过身后的刀子,他似乎都已经感受到了耳边刀锋的声音,却骤然落入了一个带着药香的怀里。
“去死吧。”
阎云舟护住了宁咎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抬手截住了那仵作的刀,反手捏住了他的腕骨,手一扯将人擒住,目光森寒:
“谁让你这么做的?”
那个仵作看向阎云舟,目光里带着掩不住的仇恨和疯狂:
“是你,百花村被屠村都是你,你为什么没有派兵过来,是你,都是因为你,你们走不了了,今天谁都走不了了,只要你们死了我的家人就能活过来,就能活过来。”
阎云舟听到他的话心里一沉,果然,随着这个仵作的话音落下,村子里头突然射出了箭簇,银甲卫及时赶到,暗玄护在了阎云舟的身前。
但是箭簇太过密集,阎云舟拉着宁咎,将人护在身后往车架的方向走,宁咎都不敢抬头。
银甲卫及时赶到,盾牌挡下
() 了箭簇,阎云舟一直挡着宁咎,没有让他直接上车架,如果进去,再有箭射过来他必然躲不过。
箭止了下来,暗玄去方才出箭的地方查看:
“王爷并没有发现人埋伏,是几个弓弩盒子,连着沙漏,沙漏滴完弓弩盒子就会启动。”
宁咎看见阎云舟的右手的虎口处还在滴血,拉住了他的手腕,也顾不上问那个仵作为什么要来杀他,而是拉着阎云舟就要上车:
“伤着了,上车我先给你包扎一下再说。”
阎云舟看了一眼暗玄,他知道这个事儿没有那么简单:
“将那名仵作和弓弩盒子都带回去,派百户将村子周围巡查一遍,不光是北牧和羯族人,口音不对的生面孔一律抓起来。”
“是。”
阎云舟这才和宁咎上车,刚才那仵作也是练过的,阎云舟情急之下只能用手格挡,虎口处被划了一个很深的口子,宁咎赶紧翻出了车里的消毒药品,这箭伤难免有细菌:
“这里没有别的药,我用酒精帮你洗一下伤口,会很疼。”
阎云舟从早上出来,折腾到现在脸色也不好看,他靠在车厢中有些呛咳,闭上了眼睛,手腕便搭在一边:
“没事儿,你处理你的。”
酒精本不能这样直接处理开放性的伤口,但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谁知道那箭上有多少的细菌?
宁咎用棉花球蘸了酒精给阎云舟的伤口消毒,眼睛还不住地观察着阎云舟的反应,却见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刚才那一下也是,这人好像也没有犹豫,手中刀掷了出去,就徒手去拦住那把刀。
宁咎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闷声开口:
“刚才多谢你。”
阎云舟睁开眼睛,看着他叹了口气:
“说的什么话,你是遭我连累。”
宁咎想起了刚才那个仵作的话,他知道阎云舟此刻心中一定不好受,他守着北境这么多年,百花村的事儿他其实比谁都在意,此刻蹦出来一个人如此对他,连他都会觉得寒心,忍不住便多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