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英点了点头，“对，我们家以前在北京有两家商行，一家在王府井，一家在东大门。”

她像是自报身价一样，“在江浙一带有，还有沪市，基本上大点的城市，都有我家的生意。”

以前的姚家是极为辉煌的。

可惜，那是以前。

姚志英眼神黯淡了下去，“现在都没了。”

“你学过做生意吗？”

沈美云有些意外，姚志英的父母竟然将生意做这么大，这要是搁在后世，姚志英最低也是个白富美啊。

而且还是顶级的那种。

姚志英点了点头，“我以前跟过我爸跑过商行，不过后面，你也知道——”

后面郭嘉成立了百货大楼和供销社，他们家的商行就逐渐退出了市场，但是即使如此，他们手里拿住的财富，还是普通人想不到的。

原以为他们家退出去的早，会躲掉清算，但是万万没想到，清算的那一天来的如此突然。

没给姚家所有人任何一个风声。

从清算到离开，只用了一天，姚志英和姚志军能够插队当知青，这还是姚父和姚母找了旧日的关系。

这才得到了两个名额。

但是，也仅此而已。

因为事发突然，他们两个人连父母的面都没见到，便被送走了。

而姚志英和姚志军当时身上装的零花钱，两人加起来是五十多块，而且是随身携带的那种。

说实话两人身上随便的零花钱，都顶得上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工资了。

沈美云还是第一次得知姚志英的家世，以前大家都忙着，也没人问这些，说实话，她有些被震惊住了。

“你——”

姚志英似乎知道沈美云要说些什么，“不提过去啦。”

她很乐观，“我能和志军体面的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

说到这，姚志英突然期期艾艾道，“美云，我求你一件事，你就当今天没见到过我成吗？”

姚志英真是一个老实人啊。

听到她说这话后，沈美云叹口气，突然反问道，“志英，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这话一落。

姚志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大眼睛，“你你你——”

你了半晌，也没你个所以然出来。

沈美云朝着她嘘了一声，“知道就好。”

她突然严肃了神色，问姚志英，“嘴能紧吗？”

这话一问，姚志英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能！”

沈美云盯着她看了片刻，“跟我来。”她领着姚志英去了，金六子的小巷子里面。

敲了敲门，过了一会沙柳过来开门，见到她还领着另外一个人过来。

沙柳顿时拧眉，“沈同志，你怎么还带人过来了？”

他们这里没有外人啊。

当然，沈美云不算是外人。

沈美云，“自己人。”

有了这话后，沙柳这才松口气，她看向对方，“六哥在吗？”

沙柳点了点头，金六子在屋内百无聊赖，自己在跟自己下棋。

听到外面的动静，他顿时站了起来，迎了出去，“美云妹子，我就知道会等到你。”

上次自从

哈市一别，这也有两个月了。

沈美云嗳了一声，“六哥。”

接着，朝着他介绍道，“这位是我妹子——姚志英。”

姚志英跟着沈美云一起喊，“六哥。”

金六子意外了下，不过到底是给了沈美云这个面子，“志英妹子。”

沈美云站在院子内，朝着金六子道，“六哥，你之前说过不管生意大小都会接的对吗？”

金六子点了点头，“确实。”

他是生意人，来者不拒，这是生意人喜欢讨的吉利。

沈美云朝着姚志英说道，“把你的东西拿出来吧，六哥收。”

姚志英迟疑了下，把筐子里面的十三个鸡蛋拿了出来。

“这是我的货。”她有些难以启齿，“就是不是很多，不知道六哥你收不收？”

这会，她就算是在傻，也能看出来金六子可不是做小生意的人。

金六子看到那十三个鸡蛋意外了下，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一毛一个，我收。”

“沙柳，去给志英妹子拿钱去。”

听到说一毛一个，姚志英眼里瞬间亮了，“谢谢六哥。”等转头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以后我若是还有鸡蛋，可以继续和您换吗？”

她倒是没用卖这个字。

金六子点了点头，“可以，不拘泥鸡蛋，像是鱼虾泥鳅，我都要。”

他有自己的销路，只是以前做的都是大生意，顾不上这些小生意。

这一次上面严打，他沉寂了不少时间，只能在从小生意做了，大生意太招人眼了。

这次前后进去了好几个人，现在他们这一片不说是风声鹤唳，那起码也是谨小慎微。

提起这个。

金六子便交代道，“你问我喊六哥，以后你拿货过来，对外若是问了，就说从乡下送给城里哥哥的。”

姚志英点了点头，“成。”

城里住着不少人，但凡是乡下有个亲戚的，都会经常被送一些菜和鸡蛋过来。

但凡是路上提着一个篮子鸡蛋往公社这边来的，基本上都是给闺女，儿子送的了。

这种其实就算是民兵队的，也不会去细查，毕竟，谁还没有个亲戚呢。

等双方说好后，姚志英便随着沙柳离开了，去前头的屋子拿钱去了，十三个鸡蛋刚好一块三毛钱。

等她走了以后。

沈美云这才朝着金六子道，“谢谢你了，六哥。”

金六子摆摆手，“你那妹子打扮也太假了一些，让她下次别打扮了。”

本来过来打算找沈美云和金六子道谢的姚志英，听到这话顿时脸一红，也不在上前了。

反倒是捏着那一块三，从金六子这小院子那出去了。

到了外面去等沈美云，她还是有这点眼里劲的，沈美云自然还有自己事情。

这种时候，她就不要去掺和了。

屋内。

金六子

给沈美云倒了一杯茶，“美云妹子，上次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就栽了。”

沈美云确实渴了，便接了过来，喝了一口，这才道，“进去的人多？”

金六子的神色肃然了几分，“是。”

“胜利公社抓了两个进去。”一共就才三个大头，这里面还算上他，等于说现在胜利公社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判的吗？”

沈美云摇摇头。

金六子苦笑了一声，“有一个直接被吃了枪子，抓进去的第三天就被枪毙了。”

快到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意外起来。

“这是在杀鸡儆猴。”

沈美云直接了当道，“做给大家看的。”

金六子也知道，他点头，“是啊，但是这也太狠了，说实话弄的我这两个月都不敢动了。”

外面的生意一律拒绝了，若不是沈美云知道他的根据地，亲自上门，他怕是连这个门都不敢出去的。

这一次实在是把金六子给弄怕了。

沈美云，“那六哥想过以后吗？”

“以后？”

金六子摇摇头，“我这种人哪里有以后，不都是把头提在裤腰带上，随时都可能掉脑袋。”

看着他那同行就知道了。

沈美云看着这样的金六子，她叹口气，“那先休息一阵子，等风声不紧了在说。”

金六子点了点头，“我是有这个意思，我打算把漠河这边的生意都停了。”

“不做国内的了。”

这话一说，沈美云倏地掀了掀眼皮子，一双杏眼里面闪过了然，“专攻隔壁老毛子？”

金六子嗯了一声，“咱们这边抓太紧了，我打算暂时当个背包客，跑那边好了。”

不跑这边了。

沈美云想了想，“需要什么货？”

金六子蘸着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茶叶，糖果，棉花。”

这三样基本上都是畅销货，前两者还好地方不大，所以也不起眼，起眼的是棉花，当然，棉花能倒腾过去也是最为金贵的。

毕竟，隔壁那边天冷的厉害，冬天的棉花属于必备物资了，要是没有的话，可是会冻死人的。

沈美云想了下，“茶叶好说，糖果也不难，难的是棉花——”

她很直白，“你带这个过去风险太大了。”

不管是军大衣还是棉花，这些都太过扎眼了。

“那棉花先放着，我只做前两者生意。”

沈美云嗯了一声，“后天上午我来找你。”

金六子一听到这话，难得眼睛一亮，“成的，美云妹子，我能不能翻身，可是全靠你了。”

沈美云，“六哥，你就知道给我扛大旗，我可没这个本事，不过是小打小闹，你不嫌弃就好。”

她的姿态还是一如既往。

所以，这也是金六子感觉和沈美云说话交谈，极为舒服的原因。

等沈美云告辞了金六子后，她从小院出来了，刚走到巷子口，姚志英就拍了下她肩膀，“美云。”

这一喊，沈美云意外了下，“志英，你还没走啊？”

姚志英摇摇头，“没呢，等你一起回去。”从公社回生产队好几里路，而且这个点也没了拖拉机，全凭她们靠腿走。

沈美云懂了对方的意思，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姚志英的头发，“你以前不是不打算碰这块吗？”

“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之前姚志英若是想接触这块生意的话，早都做了，而不是去选择嫁人。

姚志英笑了笑，月光下，她小脸虽然脏，但是眼睛却分外明亮，“志军有着落了，跟着沈叔叔和牛大夫我放心。”

“我这边做这种事情，万一被抓了，我也没有后顾之忧。”

沈美云听到这，她突然问了一句，“那你呢？”

“什么？”

姚志英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那你怎么办？”

姚志军有了出路，那姚志英呢？

姚志英呆了下，“我啊。”她垂眼声音喃喃道，“我怎么样都好了。”

听到这话后，沈美云有些心疼，她捏了捏姚志英的手，摸到硬硬的手茧子后，她沉默了片刻。

她记得当时他们是一起从北京来到胜利公社的，她上拖拉机的时候，还是姚志英牵着她上去的。

那个时候姚志英的手，细长又软绵，摸在手里像是一个绸缎一样极为舒服。

可是这才一年多，这一双手便布满了老茧子，让人摸着就心疼。

沈美云张了张嘴，但是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让姚志英先顾好自己吗？

她清楚的知道，姚志英不会的，从离家的那一刻开始，姚志英便把姚志军当做了自己的使命。

同样，姚志军也把姐姐当做了唯一。

沈美云叹口气，“你回去后，若是有条件，去和牛大夫一起学辨认药材，前进大队山上别的不多，药材还是有的。”

“若是运气好能挖到人参，你和志军的生活就能改善不少，你回去后，让志军去学辨认药材，得了空，你们姐弟两人一起上山去找药材，找了药材问牛大夫收不收，他不收你就拿去找六哥，六哥那一般是来者不拒。”

姚志英点了点头。

“还有，六哥说的鱼虾这些，你去河里面钓，或者是拿着网子捕捞，偷偷的来，别让人知道了，弄了鱼后，就往六哥那送。”

“对外你就说，认识了个表哥，去看望表哥，到时候让表哥照顾下你和志军。”

沈美云这是在教姚志英的求生之道，当然，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说过的话。

以前在知青点，她看的对眼的的就只有乔丽华，所以，她从一开始也只帮过乔丽华。

这一次看到姚志英这样，沈美云想这世道很难，这世道上的女子更难，若是女子不能帮女子，只能看着对方眼

睁睁跳火坑的话。

沈美云觉得她可能一辈子都会难安。

若是没能力就算了，前提是她有能力，而且还是举手之劳。

说到底，就是愿不愿的问题。

一路上回去，沈美云和姚志英说了许多，每一处都在教她怎么谋生。

怎么利用现有的环境，让她和姚志军能够过的更好。

等到回到生产队的时候，姚志英朝着沈美云噗通一声跪下去，“美云姐，谢谢你。”

沈美云摇摇头，扶着她起来，“现在的路子有了，只有一点你记住了，宁愿少赚都不可贪，你的安慰比什么都重要，平日里面我不在，你多听下六哥的话，他是老江湖，手指头随便漏点东西出来，就够我们普通人好好的活下去了。”

这是事实。

也是金六子拿命换来的经验。

姚志英点了点头，两人分开后，沈美云便准备上山，姚志英准备送她上去，知青点在生产队口，但是陈家却在山上，这个点都八点了，天黑的彻底，若是一个人上山实在是不安全。

沈美云刚要拒绝，另外一头就传来一道光亮。

“美云。”

是沈怀山的声音，他打着一个手电筒，也不知道在山脚下站了多久，又或者是说在这里等了多久。

沈美云意外了下，“爸！”

“这边。”

沈怀山迎了过来，朝着旁边的姚志英道，“姚知青，你回去吧，我接美云回家。”

有了这话后，姚志英总算是松口气。

“那成，沈叔叔，我先走了。”

等姚志英一走，沈怀山便领着沈美云回家，上山回去的路上，不爱唠叨的沈怀山头一次化身唠叨狂魔。

“美云，你说你，做什么晚上出去，外面多不安全？”

沈美云想了想，从口袋里面摸了摸，摸出了一沓子大团结递过去。

沈怀山，“？”

他顿了下，拿着手电筒一照，好家伙，厚厚的一沓大团结少说有几百块。

沈怀山顿时一惊，“你从那弄的你？”

沈美云，“赚的，封口费，爸，你别唠叨了。”

这本来是她带在身上准备做生意的钱，一共五百，但是去了一趟金六子那，发现金六子谨慎了不少，这笔钱也就没花出去。

既然要去卖货，她自然是不差钱的。

便把这一笔货钱给了沈怀山。

沈怀山听到女儿的话嘴角抽了抽，“我不要，你自己收着。”

沈美云挑挑眉，“你不是把私房钱都给我了吗？我给你补上。”顿了顿，补充一句，“绝不告诉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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