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青禾转回桌子前,侧对着沈经年,不再看他,一边缓缓将满桌的碎屑拢起,一边开口。
“我今天去静园遇到了孙虹。”
她语气十分平静,娓娓道来,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沈经年望向窗前低首的少女,碎屑被她的手掌推着拢到最中心,却难免纷飞,迎着光,有些奇异的好看。
连她的发丝都在光下透明,光滑细腻的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似乎都清晰可见。
她今天得知,便在今天问了。
这是沈经年最爱的一面,直白通透。
关青禾继续收拾桌面,将碎屑推至桌边,兜进纸巾里,声音轻轻柔柔:“沈先生,你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沈经年坐在藤椅上,双手交叉,手肘随意地搭在腿上,反而询问:“哪种喜欢?”
这一问,出乎关青禾的预料。
她转过来,一面的脸在阳光里莹白如玉,温柔如水:“自然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你觉得哪种算男女之情的喜欢?”
“有心动,该是喜欢。”
他这两个问题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问了。
难不成真心里有人?
关青禾右手放在桌上,左手放在腿上,薄背直挺,坐姿优雅,目光看向他。
“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对于这段婚姻,希望与沈太太彼此忠诚。”
沈经年心知肚明,却笑问:“沈太太现在要质疑我了?”
关青禾可没他这笑言笑语:“我是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你的心里有别人,还与我结婚,又没有在婚前说这件事,我甚至可以认为是……”
她加重了一点语气,迟疑落音:“骗婚。”
如果婚前说了,那答应便答应,不答应便不答应,婚后得知,这是不公平的。
沈经年直视她:“我可以直接回答你,没有别人。”
关青禾说:“孙虹说,沈太太另有其人。”
沈经年拨弄自己的袖扣,慢条斯理道:“她与我又没有关系,说的话自然也没关系。”
他起身,顺手牵走了之前让人送来的湿毛巾,行至她身边,弯腰拾起她的手。
在他没解释清楚前,关青禾想要避开。
沈经年问:“这是都不让我碰了?”
关青禾抿唇:“有些事说明白之前,我们应该保持距离。”
“那我说了。”他这次轻易地抓住,敛目,一点一点地擦拭着纤白玉手上沾染的灰尘。
清冽的嗓音自她头顶落下。
沈经年说:“世界上有许多被称作沈太太的人,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沈太太。”
他的话语如同手里的温度,毛巾是湿凉的,他指尖却是温热的,借着她的手指传递。
十指连心。
他的心跳也如此分享于她。
这一句情话若是在平时,好似普通,在
今天这样特殊的情景下,更是一种誓言与忠诚。()
关青禾仰起脸,看见他优越的面容,成熟清雅的五官,以及落在自己手上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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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忽地抬眼一分,对上她的眼眸。
如此居高临下,沈经年弯唇,徐徐道:“关老师这么看我,我会很想吻你。”
关青禾霎时间脸色热了起来。
什么时候,还说这样的话,他们是在坦白局。
话说,他竟然没有不打招呼直接吻她,而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又让关青禾惊奇。
沈经年重新合拢她干干净净的十指,微微一笑:“好了。”
关青禾抽回自己的手,缩在背后,慢吞吞询问:“所以没有真正的沈太太?”
“有。”沈经年掷地有声。
却在下一秒,又令她惊起的心回到原地:“你不就是真正的沈太太么。”
“……”
关青禾无言以对。
沈经年说:“我的沈太太除了你,别无他人。”
他轻而易举地将手掌搁在她头顶的发上,温润道:“关老师还有什么要质问的,我都一并回答了。”
他有问必答,是关青禾极其欢喜的。
寻常夫妻之间,避而不答、或者是隐瞒,都是常有的事。
至于沈经年的话语真假,关青禾觉得不需要去怀疑,因为也没必要在这方面骗人。
关青禾问出最好奇的问题:“那孙虹为什么这么说?”
沈经年说:“或许是想离间?”
关青禾蹙眉:“这怎么能离间?”
“当然能。”沈经年没忍住轻笑,手落下,刮了下她的鼻梁,“只不过,她猜不到沈太太的性格。”
真诚直接就足以打败所有阴谋。
关青禾一想,真有可能,如果自己回来没问,而是自己胡乱猜,大概就心里有疙瘩了吧。
她正出神,听见沈经年的低沉嗓音:“我也有一个问题问我的沈太太。”
关青禾抬眸,“什么?”
沈经年看进她眸底,丝毫不撤:“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关青禾怔了下。
她心思通透,自然明白这问题的最终目的,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该如何回答。
“七分不信……”她语调缓慢。
沈经年步步紧逼:“剩余分呢?”
关青禾讷讷不出声,哪有这么详细的,自己也分不清。
“这七分信我。”沈经年弯下腰,和她平视,眼眸深邃如墨:“剩余分里有一分气吗?”
关青禾与他面部距离几乎只有两厘米。
她呼吸窒住,半晌嗯了一声。
虽轻,却能听见,沈经年便笑了起来。
他笑得意味太过暧昧,关青禾忍住羞赧,又解释:“……我是气你可能骗我。”
“都可以。”沈经年不在意,反正气了就行,差别不大:“我很
() 高兴。”()
关青禾抿唇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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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经年又说:“所以,现在新婚礼物不会跑了。”
关青禾瞪眼瞧他,这人真是。
沈经年捏起桌上那块半成品琵琶玉雕把玩,又看沈太太一双含情目对自己嗔视。
早知,他该更早娶回家才是。
沈经年忽然开口:“现在应该算说明白了吧?”
关青禾点点头,应该算是。
“那我们不用保持距离。”沈经年低着声:“也可以拥有负距离接触了?”
关青禾又下意识点头。
对上他戏谑的目光,忽然明白他这话指的是什么。
-
门一关,原本洒落在屋子里的藤椅上的日光便都隔离在门外,只有一点光线从木门缝隙中钻进来。
这藤椅是编织工艺,每根藤条来回交错,之间都有空隙,底座是摇椅的形式,人坐上去便会微微摇晃起来。
是关青禾入住之后,从外面买回来的新椅子。
不过,她很少使用这间房,所以第一个坐的反而是沈经年。在他之后,她现在才算是使用。
只不过,这次使用并不是真正使用。
因为她是坐于沈经年身上。
被沈经年抱住坐过去时,关青禾的裙摆已经凌乱地与他的西装贴住,白皙小腿露着。
她拧着眉尖,呼吸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不稳:“你怎么老是想着……这个?”
沈经年的薄唇与她耳畔接近,嗓音磁沉:“我倒是希望沈太太以后会比我更想。”
“……”
关青禾没听懂深意。
即便是地方狭小,却也不影响男人的行动。
藤椅因为人落座而开始摇晃,却又因为重量而幅度减少,却又在之后晃得厉害。
关青禾的眼前是紧闭的木门,上有镂空的窗花,而在不远处的工作桌前,夕阳温暖。
这方院子里,除去他们,再无旁人。
她被箍在他的怀里,背部贴着他的胸膛,摇摇晃晃间,闻到院子里传进来的桂花香。
直到夕阳消失,一片昏暗。
院子里昏黄的落地灯亮起,管家与佣人们终于等到自家先生的电话吩咐:可以准备晚餐了。
随后,才见到人。
关青禾被包在沈经年的西装里,她人小,一件西装外套像裙子样,包裹得只露出腿。
她拒绝了沈经年的公主抱,要自己走回去——抱着被看到了,岂不是太过明显。
只不过,短短一段路,膝盖却有点软。
回到卧室后,关青禾泡了个澡,这才恢复如常出来吃晚餐。
-
次日,沈经年离开宅子,笑容便淡了几分。
王秘书低着眉眼,听见他的声音:“孙家那边,和沈氏有的合作,可以取消。”
“那……”
“我大嫂那边,不用顾忌。”沈经年漫
() 不经心道:“照我的吩咐去做就可以。”
他停顿了一下,皱眉。
“下午你去一趟孙家。”
商场上的消息传得极快,几乎是前脚合作取消换另一家,后脚全宁城都知道了。
孙家还不知晓缘由,“我们可是沈家的姻亲,怎么突然取消,什么情况?”
负责这事儿的是王秘书,他皮笑肉不笑:“公事上,孙先生还是不要提姻亲关系了。”
“私事私事!”
“说起私事,先生有句话。”王秘书开口,将沈经年的语气学了分:“我家先生说。”
“连孙小姐都教不好,一张嘴也管不好,在我们太太面前造谣胡说,那孙家可能没有什么能力去做其他事。”
“倘若再有造谣,先生就不会这么平淡处理了。”
孙家人一脸莫名,又后怕不已,这还算平淡的处理,那什么才算不平淡……破产?
王秘书一走,嫁进来的儿媳妇当即直接表达不满:“公婆,不是我说,要是不想大祸临头,麻烦管好孙虹那丫头,她是不是又去找沈太太的茬了,真是不知死活,我嫁进来可不想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就先破产。”
孙文秀接到家里的电话时,也紧蹙着眉头:“我不是之前就告诉过你们,不要让孙虹乱来。”
她按着眉心,虽然嫁进沈家,但自己也是孙家人,娘家差了,她在妯娌面前也抬不起头。
“我们管了啊!”
孙文秀气急:“你们管了有个屁用!沈经年不是没事干乱找茬的人,要不是孙虹做了什么,不可能釜底抽薪!”
当初这么多家里选孙家和沈氏合作,当然是因为她的缘故,要给几分面子,沈经年并不绝情。
如今没了,以后就真的没了。
孙父惊慌:“那现在怎么办?”
孙文秀说:“我去问问经年。”
她拨通电话,话还没出口,先听见那头淡淡的嗓音:“如果是孙家的事,大嫂不用多说。”
孙文秀张口,最后以一句“没什么”结束通话。
她叹了口气,这件事恐怕没有回旋余地了。
孙家被取消合作,有的是代替的人。
对其他人来说,为什么会被取消才是他们想知道的事情,毕竟孙家可是沈家的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