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颜色还是线条,都和她的获奖作品,差之千里。
显然,就不是同一双手画出来的东西。
看林以微盯着她的画看,池西语意识到了自己花一整天坐在这儿,结果画了一坨狗屎。
她烦躁地收起了画架,转身离开了。
林以微连忙问:“去哪儿?”
“这些人造景点有什么好画的,我去山里画点自然景色。”
她清楚自己的长板和短板,人造景观尤其是复古建筑,池西语画起来有点费劲儿,但用艳丽的颜色调配森林绿植这些…是池西语相对比较擅长的。
她沿着溪流边的小径,独自去了森林。
林以微望向许倩熙她们几个:“一起吗?”
许倩熙拿着铅块儿,轻蔑地说:“你不是她的跟班吗,你去啊,我这都画了一半了,走不开。”
林以微只能独自跟着池西语去了森林。
空气中又飘起了雨星子,林以微看着池西语沿着溪流、溯流而上,寻找着适合作画的开阔场景。然而,找了半晌都没看到令这位任性大小姐有满意的场景。
前方是峡谷,溪流变得有点湍急了,哗啦啦的白浪拍着两边怪石嶙峋的岩壁,有小瀑布从崖壁上飞流而下,砸在横斜的怪石上,激荡出千层细密的水花。
水雾浮在脸上,凉丝丝的。
林以微听着越来越大的拍浪声,不安地对池西语说:“西西,我们回去吧。”
“急什么。”
池西语踩着溪流,来到了岸边一块横斜耸立的大石头上,放眼望向四周的悬崖峡谷,终于满意了,架起了画架,准备在这里作画。
林以微检查着周围的情况,有些担心:“快天黑了,这里没什么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等我勾个轮廓,晚上回去再上色。”池西语用手机拍下了溪流森林的景致,摸出了铅块。
林以微只好在她身边耐心等待着,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别有野生动物出没。
这里距离古镇不远,应该没有吧。
“微微,我觉得还是你最好了。”池西语一边素绘着,一边说道,“你的脾气真的是很好啊,我就喜欢和情绪稳定的人交朋友。”
“有人说我脾气很差。”
“会吗?那他没眼光。”
“也许,对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一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林以微听到了水声似乎变大了,有点不安:“西西,回去了吧。”
“急什么,还有一点。”
“可是…”
“闭嘴,别打扰我!我需要专心!”
以前,林以微在新闻里看到过洪水冲击而来那一瞬间的惊心动魄,可她没有想过,真真实实目睹这一幕,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当两人回头时,看到峡谷尽头汹涌而来的巨浪,两人都懵了。
几秒之后,池西语尖叫了起来。
林以微攥着她朝岸边跑去,然而根本来不及了,洪流带着不可抗拒的自然之力席卷而来,将两人一齐侵吞淹没。
林以微感觉到冰凉刺骨的水流直往她身体里钻,呛了好几口水。
好在…她游泳的技术还不错,不至于溺水身亡。
探出头,看到池西语就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地方拍水挣扎着,她并不会游泳。
林以微被水流冲荡了过去,紧紧攥住了池西语的衣领,池西语像是绝望之中抓住救命稻草的野兽,抱着林以微。
求生的本能让她将林以微这根“浮木”拼命往水下压,好让自己能够支撑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呼吸着。
林以微挣扎着,脱开了她的手,足足呛了好几口水,脑袋才重新得以浮出水面,呼吸空气。
她看向她那一瞬间,仇恨涌上头顶。
刚刚她真的快被池西语压在水下溺毙了!
也许,就让她死在这里…不救了。
然而,下一秒林以微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救她,哥哥上哪儿去找…
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池西语跟她在水里僵持了好一会儿,终于没了力气,林以微看准了前面水流过弯道,一只手攥着池西语,另一只手胡乱地攀抓着弯道岸边上垂下来的藤蔓。
脱手了好几个,她手掌心都被割出血口子,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让林以微最大限度地发挥了求生的本能,终于死命抓住了一条较长的藤蔓,顺着惯性将池西语甩上了岸,自己也跟着荡回了弯道的那一处救命的滩涂。
池西语全身湿透了,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林以微强忍着身体散架般的酸软疼痛,扶起池西语,带她朝着林子里跑去,远离忽然涨水的峡谷溪流。
天色渐晚,两个人没头苍蝇似的在林子里瞎转了一会儿,池西语冻得嘴唇直哆嗦,全身跟冰块似的——
“好冷,微微,我好冷啊。”
“我也冷。”
林以微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她在林子里找了处开阔落脚的地方,两人坐了下来。
她哈出热气想要将冻僵的双手呵暖,可嘴里的热气也是冷冰冰的,毫无效果。
周围的枯木柴枝因为刚下过雨,无比潮湿,没办法点燃。即便可以点燃,没有打火机,林以微也不会钻木取火的野外求生技能。
她只能和池西语紧紧抱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相互取暖。
虽则杯水车薪,但这是她们唯一能做的。
池西语快要陷入晕厥了,林以微状况比她稍微好一点,也许因为平时受冷受热都是常事了,她比池西语这朵温室小花更能耐得住严酷环境。
“池西语,不要睡过去,跟我说话。”
“微微,我们会不会死?”
“不会,她们见我们没回去,电话也打不通,应该会报警,也许已经有人在搜寻我们了。”林以微不确定,但她不能失去希望,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有意志力能支撑她保持清醒…
“我好冷,我好冷…”池西语哆嗦着,牙齿打颤,“我就要死了。”
“不会。”林以微感受着体温一点点流失,咬牙说,“我不想死,不会死。”
池西语脑子都混乱了,她攥着林以微的衣袖,眼泪滚了出来,抽噎着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许倩熙她们其实…其实很讨厌我。”
“你想多了。”
“我听到过…听到过她们在洗手间议论我,说我假,她们以为我不在,但我就在门后面,听到了…”她牙齿咯咯地打颤,“我没有勇气和她们决裂,她们是我唯一的朋友。”
林以微趁机握住了她的手:“西西,她们不是你唯一的朋友,还有我。”
池西语绝望地抱住了林以微,此时此刻,如同在河里一样,她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对不起,我以前对你很坏,真的对不起。”
“都过去了,别去想了。”
“都是假的,许倩熙她们是假的,我是假的,我的画也是假的…”女孩似乎在做临终忏悔一般,“我不是好女孩…我必须拿更多奖,我必须优秀,我被架在那里,就像供人展览的一幅画,但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画…我还做了更可恶的事情,为了保住这所有的一切,我让我爸爸想办法留住那个人,可能今天遭遇的一切,都是报应。”
林以微的心剧烈颤抖着:“留住谁,你说的是谁?”
“我的画…”池西语牙齿继续打颤,混乱地说,“我没有办法,第一次拿奖之后,我就被架在那里了,我不能让别人知道那是假的…对不起,对不起…”
“所以那个人…他…”
话音未落,丛林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找到了!她们在这里!”
有穿着消防制度的男人跑过来,还有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远处是呼啦呼啦的警笛。
混乱中,林以微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谢薄穿着黑色冲锋衣,在混乱的手电光照耀下,他身影轮廓显得又冷又硬。
池西语看到他,嚎啕大哭了起来,谢薄蹲下身安慰,说没事了。
她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伸手抱他,谢薄任由她攀着他,他的眼眸却望向了她身后咫尺之距的林以微。
他用力攥住了林以微的手,紧得仿佛在颤抖。
“没事了。”
池西语抱着他,哆哆嗦嗦哭得梨花带雨:“谢薄,我知道你会来,你一定会找到我。”
谢薄眼神深挚地望着林以微,直到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甩开他。
她颤颤地站起身,走到了医生担架旁,死人一样倒了下去。
眼泪滑落,为那个近在咫尺却被骤然打断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