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岌瞥一眼菜刀,面无表情地拿起来。
寒酥转身走到里间去拿面粉,她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十分有规律地菜刀切落在案板上的声音。
她拿着面粉从里间出来,立在门口望向封岌。他高大的身躯立在狭窄的案板后,脊梁提拔,连腰也不弯一寸,他半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望着案板上,一只手握着菜刀有规矩地快速切下去,而他另一只手竟随意地垂在身侧。
寒酥朝他走过去,看清案板上的肉丝,不由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样可以吗?”封岌问。
寒酥目光轻移,望向案板旁边的一个碗,里面是她刚刚切好的萝卜丝。而封岌切的肉丝竟比她切的萝卜丝还细,更神奇的是每一条肉丝几乎一模一样的粗细长短……
寒酥因先前并无恶意的轻视而有些尴尬,她说:“很好,比我切得要好许多。”
封岌用菜刀将切好的肉丝拨到一旁,然后开始剁另外半块肉。他看向寒酥,再次确认:“肉酱?”
寒酥点头。
他手腕一转,刀身用力拍在那半块肉上,力度之大让寒酥下意识缩了下肩。
寒酥忍不住问:“将军……以前也会经常帮母亲打下手?”
“没有,没干过。”封岌否认。
寒酥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封岌轻松地剁着肉,面无表情口气随意:“和剁脑袋瓜子也没什么区别。”
封岌睥着成了浆糊的肉酱。
他就知道,没有他玩不明白的刀。
菜刀也是刀。
肖子林在厨房外探头,有事要禀。寒酥赶忙说:“将军去忙,已
经没有多少活了,一会儿就能做好。”
寒酥又在厨房忙了一会儿,和翠微一起端着晚膳和几道点心出去。点心是她做的,那几道菜肴却是翠微的手艺。
她走到前厅的门口,隐约听见肖子林对封岌禀话——“三郎一直没回去。”
寒酥的脚步不由顿住。
她没听见封岌开口,不过却见肖子林从里面出来。寒酥端着糕点迈步进去,将糕点放在桌上。
翠微也将手里的菜肴摆上桌,然后退下去。
寒酥在封岌对面坐下来,她主动问起:“还没有找到三郎吗?”
“没有。”封岌并没有隐瞒寒酥。
寒酥蹙眉。这都四个多月了……以封岌的势力想要找一个人四个月还没找到,可见沈约呈是花了心思躲避。
不过寒酥并不想在分别前一晚谈论这件事,她微笑着岔开了话题,和封岌一起用过晚膳。
封岌端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放在寒酥面前。寒酥刚喝了一点,外面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肖子林立在门外急急叩门。
封岌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开口:“禀。”
“将军,溪萝州失守了!”
向来吊儿郎当的肖子林语气是寒酥从未听过的严肃急切。
封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沉声下令:“整理大军,天亮出发。”
“是!”
原本第二日该是寒酥启程前往郸乡,寒酥没想到封岌也要往前线去。这段时日,大荆和北齐一直在争夺溪萝州。纵使寒酥不太懂军事,跟在封岌身边这段时日,也让她明白溪萝州有多重要。彻底掌握了溪萝州,才能踏进北齐的都城。
寒酥望向封岌,柔声道:“将军要小心。”
封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目光:“放心。”
他似乎永远有着令人信服的胸有成竹。
因第二日一早要出发,这一晚,封岌与寒酥很早歇下。寒酥安静地偎在封岌的怀里,纵使是人人敬仰无所不能的封岌,寒酥还是会因为他要上战场而不安。
寒酥想着明日要早早起来送封岌,可她并不知道封岌口中的天亮出发,需要提前一个时辰起身。
天色仍陷在浓墨时,寒酥隐约觉得身边空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封岌立在床边穿衣,他身上的衣裳很熟悉,寒酥隐约认出来是她给他做的那件。
“将军……”
封岌转过脸,望向寒酥。
他俯下身来,亲了一下寒酥的眼睛。当他的吻落下时,寒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继续睡。”封岌说。
当封岌直起身时,寒酥迷迷糊糊地仍旧闭着眼睛。
封岌拿起一旁的硬甲,没往身上披。他凝神深看了一眼寒酥,才转身往外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大步转回身来,俯下身来用力地去吻寒酥。
寒酥彻底醒过来,有些无法承受他的这个吻。她睁大了眼睛望着封
岌,在这个无法呼吸的掠吻中,她彻底清醒。
当寒酥将要喘不过气来时,封岌沉声:“等我。”
寒□□口不停地起伏着,她望着封岌深如浩瀚的眸底。她知道她这个时候应该微笑着答应,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寒酥在这一刻却有些莫名地心慌,不愿意说假话骗他。
封岌指腹抚过寒酥的唇,沾了一点她唇上的口津。他轻笑了一声,温声道:“再睡一会儿。”
他重新直起身,抱着他的铠甲转身大步往外走,这次没有回头。
寒酥躺在床上喘息了一会儿,才急急起身,她披上外衣快步追出去,她在一片漆黑中踉踉跄跄地摸索着向前,登上城楼,向下望去,看着浩浩汤汤的军队驶出城门。
她的视线落在封岌高大的背影上。
所有的不舍在这一刻凝聚在心口,借着夜色的遮掩,她才敢悄悄湿了眼眶。
她总是很担心因为她的缘故让他分心,她用尽了她的温柔对待他,尽量藏起分别的酸涩。如今她立在月下遥遥望着奔赴战场的封岌,盼着他今朝能完成多年夙愿天下一统,更盼着他平安无恙。
封岌似有所感,转过身来,遥望城楼之上,看见寒酥单薄的身影立在高处,凉风吹拂着她的裙摆,月色洒在她身上让她显得如梦似仙,又摇摇欲坠。
封岌捻了捻指上的扳指。
他早已分不清寒酥的温柔几分真几分假,也不确定寒酥会不会等他。可他必须暂时离开她专心奔赴战场。待他踏平北齐都城结束这场多年战事,那个时候,他才有资格捧着婚事去要她。
他要她,无论她愿与不愿。
天光大亮时,寒酥亦启程离开了这座城,这次她身边的云帆换成了长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