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州百里外的山地,此时驻扎了许多帐篷,这里正是辽国军队临时歇脚之地。
一队巡逻兵举着火把手持长枪秩序严谨地穿过,待他们经过帅帐时,听得里头陆陆续续传来争执之声。
一人不禁小声嘀咕:“二王子也太嚣张,居然敢对我们殿下大呼小叫。”
“他算什么东西,我们殿下在战场上拼死杀敌,还是正统的嫡出血脉,他一个庶子也敢!”
话才说完,他似有所感地抬眼,见统领正死寂地睨他。
这人咽了咽喉咙,忿忿不甘道:“杨统领,难道我说错了吗,本来就是。”
“不论对错,里头的人也不是你一个巡逻小兵能议论的,不想要脑袋了?”
杨统领一巴掌拍过去,把这小将的帽子拍得一歪,沉脸吩咐:“好生做你的事,不该听的别听,不该说的别多嘴!”
“知道了,我这就去!”
教训完小兵,杨统领继续站在帐外守护。
他站得笔直,目视前方,耳中却难以忽视营帐里头二王子耶律燕对大王子耶律泓的羞辱。
“大哥,不是弟弟我说你,当初是你怂恿父王开战,父王对你信赖有加,把最好的兵马给你,还准备了大批粮草。可如今仗打了这么久,竟未夺一池一城,未免太令父王失望了。”
“听说大哥的对手是乳臭未干的襄王,年纪不过大哥一半,居然被这么个人拦在易州进退不得。哎呀,若我是大哥恐怕也没脸回王廷了。”
“对了,我这次来除了传达父王的圣命,还有一点要提醒大哥。听说大宋筹集了一百三十万石粮草,充足得很呐,这一战耗到最后,大哥凶多吉少。”
听到这句话,耶律泓毫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地黑了黑。
见此,耶律燕满意。
“弟弟我也是一番关切之言,大哥别往心里去。哈哈哈......”
耶律燕嘲弄完,大笑着走出帅帐。
帅帐里,耶律泓的部将们个个气得七窍生烟。
有人道:“大帅未免也太能忍,只要大帅一声令下,属下这就出去将二王子头颅斩杀。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大帅。”
“杀他做什么?小人得志,猖狂不了多久。”耶律泓冷静道。
耶律燕的母亲荣氏得宠,以至于耶律燕养出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嚣张多年俨然忘了身份只是个庶出。
这对母子只是靠父王得以富贵罢了,若父王不在,平时叫得最凶的,反而死得最快。
耶律泓一直就懂这个道理,是以在众位兄弟中低调藏拙。
“不必理他,免得再生事端。”耶律泓说完,静默思忖。
须臾,他开口问:“派去燕山府的探子怎么说?”
“殿下,”下属道:“二王子的消息没错,我们的人去打探也是这么说的。陆安荀居然在一个半月内筹了一百三十万石粮。”
耶律泓蹙眉:“不可能,燕山
府怎么会有这么多粮?”
“燕山府的确没有(),都是粮商们从其他地方运过去的。”
“粮商运过去的?”
“对‰()‰[()]『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这还是陆安荀之妻苏氏女出的主意,也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法子,居然在短时日内让各路粮商运粮赶往燕山府,又甘愿降价至二成卖给官府。”
此话一出,其他人纷纷倒抽口凉气。
“二成价,大宋的这些粮商疯了吗?”
“诡异的是,这些粮商竟是自愿降价。”
听到这,耶律泓又想起此前在抚州见到的那个女子来。那个苏氏女,站在高台上,手里握着光。她的手指到哪,光就移动到哪,指在人的身上,那人立即倒地口吐白沫。
她说,那是日月神力。
难道......她真的懂邪术?
“殿下,”一人出声问:“现在大宋有足够的粮,想来再撑两个月不成问题,只是我们这......”
他为难道:“所剩的粮恐怕不足以支撑一个月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仗必须打,还得想尽一切办法赢。
只不过,在下一场仗开战之前,他得做一件事。
良久,耶律泓喃喃:“这个苏氏女不简单,只她一人堪比百万雄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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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节。
每年中秋,苏绾都会将吃食做得花样百出,不只是月饼,还将席面也布置得别出心裁。
这会儿L,苏娴跟苏绾两人坐在花厅中。西边隔着块巨大的素色屏风,屏风里燃着烛火,烛火映在屏风上将里头的景致也映出来。
有圆月、桂花,桂花树上还有两只鸟儿L,气氛颇是诗情画意。
而厅内并未燃灯火,只将东边的窗敞开,让月光落进来。
“这般赏月还是头一回,很是有趣,这主意小妹是怎么想到的?”苏娴问。
“也不难,小时候我总跟着你们去街上看皮影戏,便按着皮影戏的法子布置。虽然我们都在异乡,但中秋嘛,自然得过得有仪式感。”
“仪式感?”
“就是......认真隆重地过节。”
苏娴笑。
须臾,她道:“这是我在外过的第二个中秋了,上回还是在津阳县的时候。时光真快,一转眼过去了两年,也发生了这么多事。”
“确实快。”苏绾点头,想到什么,她问:“大姐现在还想回去吗?”
苏娴望着她,含笑道:“在我们四姐妹中,我一直觉得小妹活得最是通透,枉我大你几岁,许多事却没你看得明白。”
“小妹说得对。”她道:“人活着总要为一些人、或一些事奋不顾身,不留遗憾才好。”
“我已度过了二十多载,余生光阴有限,若是畏首畏尾,恐留不少遗憾。”
“我不想再自欺欺人,我喜欢他,我就在这,就在燕山府,等他回来。”
两人相视
() 了会,各自笑了。
“对!这才是我那个敢爱敢恨的大姐!”
说到这,苏绾状似无意道:“也不知祁大人可收到月饼了。”
苏娴惊讶:“什么月饼?”
“当然是大姐亲手做的月饼啊。”苏绾俏皮地眨了下眼:“两日前我让人送去易州给祁大人了。”
苏娴脸颊刷地红起来。她捂脸,难得露出些小女儿L的娇羞。
“小妹你怎么......”她嗔怪:“为何不跟我商量一二?”
“大姐既然愿意等祁大人回来,让他知道心意又何妨?”苏绾道:“你们俩这般磨磨蹭蹭瞻前顾后,我若再不出手,到手的姐夫可就飞了。”
苏娴羞臊地瞪她:“就你古灵精怪!”
恰在这时,丹砂揣着封信过来:“小姐,易州来的信。”
“我看看,可是祁大人写来的?”苏绾起身作势要去拿信,却先一步被苏娴取了去。
苏娴无奈得很,啐她:“吃的月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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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州军营,明月包裹在浓云中,苍穹静谧。
祁渊坐在桌边看了会兵书,又忍不住停下来盯着桌上的一盘月饼。
这月饼虽做得小巧却并不算精致,看得出来做月饼的人第一次尝试。
祁渊看了会,突然笑起来。
昨日收到这月饼时,令他诧异,然而更诧异的是这月饼居然是苏娴做的。
想起送来的人说:“大小姐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和面了,头一回穿围裙进灶房,这饼子虽做得卖相不佳,但味道是极好的。”
卖相确实不佳,其中一个饼一面薄一面厚,薄的那面隐约可见里头的泥枣馅儿L。
他试图想象她当时做饼的样子,莫名与两年前在津阳县的容貌结合。
彼时月下,她吟诗过后低头静立,温柔而美好。
回忆瑟瑟,突然被一声咳嗽打断。
祁渊抬眼一看,襄王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襄王殿下。”祁渊起身。
襄王走进来:“在看什么书?边看边笑?”
祁渊摸了摸唇角:“我笑了吗?”
“笑了,笑得......很傻。”
“......”
“没看什么。”祁渊拉了把椅子过来,请襄王入座。
襄王扬了扬手上的一只玉壶,说:“一起。”
祁渊提醒:“殿下忘了自己曾下过的军令?军中不能饮酒。”
“不是酒,是茶。”
“金秋新茶。”襄王道。
他酷爱饮茶,每年的春秋茶叶头批采摘都得尝一遍。来了军中后,下属们深知其爱好,便有人送了些新茶进来。
襄王瞥了眼桌上的一碟饼:“配你这的饼正好。”
闻言,祁渊立马将饼收起来,放到架子上。
这动作,幼稚又突然。
襄王错愕。
半天才
开口问:“祁渊,竟不知以你我的交情,居然连两个饼都吃不得?”
“这个饼不能吃。”
“为何?”
祁渊面无表情说了句永绝后患的话:“这饼我都尝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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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陆安荀清闲下来,几乎连着两日都待在府上未曾出门。
却也不是完全清闲,虽未出府,要做的事也有许多。
这日,苏绾端着盘糕点敲开了书房的门。
陆安荀抬眼:“是什么?”
苏绾走进去:“我刚做的山楂糕,给你尝尝味儿L。”
陆安荀:“我能不能不尝?”
他不爱吃辣,也不爱吃酸。
苏绾不等他拒绝,塞了块糕点进他口中,期盼地问:“怎么样?味道是不是不错?”
陆安荀嚼了嚼,麻木微笑。
苏绾近日也不知怎么的,老爱研究一些酸的吃食,什么酸鱼片,酸果干,而且酸得头皮发麻,偏她自己还吃得津津有味。
“太酸了。”陆安荀努力咽下。
“酸吗?”苏绾自己尝了口:“还好啊。”
她瞥见桌上的信,好奇问:“杜文卿给你写信了?”
陆安荀惊讶:“你怎知道是他的信?”
两人通信向来隐秘,信上不署姓名,只以数字代替,旁人是看不出来的。
苏绾说:“我见过杜文卿的字迹啊,记得。”
原来如此。
提起这个,陆安荀正色起来。
“苏绾。”
“嗯?”
“我恐怕得离开燕山府一趟。”
“去哪?”
“去易州。”
苏绾点头:“好,何时去?我收拾东西。”
“你不去,只我一人去。”
苏绾停下:“为何我不去?你去易州难道不是送粮吗?”
“不是送粮,我去易州办事。此事机密,不宜带你。”
听他这么说,苏绾也正色起来:“危险吗?”
“暂时不知。”陆安荀说:“杜文卿信中说得隐晦,大概是太子欲在军中做手脚,我得乔装入军营查一查。”
“为何你乔装去?换个人不行吗?”苏绾不舍。
“换个人不合适,襄王身边的人太子皆有防备,倒是我在燕山府筹粮不会引起他注意。”
“哦。”苏绾没什么胃口了,走过去坐在他膝上:“那你何时回来?”
“说不准,兴许很快,兴许等打完仗。”
苏绾叹了口气,窝进他怀中:“你都决定好了我还能怎样?罢了,你去吧,我在燕山府等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