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从教室里一一划过?,像要定格什?么。
破旧的教室,斑驳的水泥地,充满划痕的课桌,还?有漏风的窗玻璃。
脏兮兮的小脸,深色的皮肤,还?有浓艳的高原红。
那些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双是她在宣讲单上看见过?的,可每一双都和上面的别无二?致,充满了希冀与渴望,像清晨的露珠,像山顶的朝阳。
祝今夏很想说你们不用谢谢我,其实我来到这?里的初衷跟支教关系并?不大?,我是带着喘口气的心态逃离城市,来到大?山的。
她很想说她做的一切根本微不足道,短短两个多月,她虎头蛇尾,有始无终的,根本没有带来什?么。
倘若此行真?的有所收获,那也该是她,她曾以为自己带来了一束城市里的光,却没想到最后被照亮的竟是她。
……
哭成?一片的小孩又排着队,在于小珊的鼓励下,一人从桌子上拿起一条洁白的哈达,轮流献给祝今夏。
祝今夏低下头,俯下身来,看见脖子上慢慢多起来的白色。哈达明明轻若无物,却又沉甸甸压在心上。
她拥抱了每一个小孩,一一帮他们擦干眼泪,轻声说:“不哭,不哭啊。”
然而看着泣不成?声的孩子们,她的眼底也逐渐滚烫,视线跟着模糊起来。
她想起父母说过?的话,自嘲地想,是她还?不够勇敢吧,说好不哭,说好要笑着离开的,最终也没能做到。
她知道人生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琐碎的,稀松平常的,只有小部分时刻才有极致的喜怒哀乐。等到垂垂老矣,坐在火炉边回想此生时,也许只会记得几个模糊的瞬间,比如?人生中第?一次体验生离死别,比如?某一次离家出走觉得被全世界抛弃,再比如?热恋时用力到濒临窒息的吻、分手时仿佛永不干涸的泪。
在乏善可陈的人生里,生命的悸动?因罕见而珍贵,可人活着不就?为了那几个瞬间吗?
祝今夏边笑边哭。
她想,真?好,她又多了一个瞬间。
那天黄昏,从教室离开,她在楼道里缓了很久,才擦干眼泪走进时序的宿舍。
推门一看,时序已?经回来了,正在昏黄的厨房里熬汤。
外间狂风大?作,天昏地暗,温度奇低,而他静静地站在灶台前,手里还?拿着汤勺缓缓搅动?,回头对上她通红的眼,动?作忽而停下。
祝今夏进屋就?闻见了一阵奇特的香气,怔怔地朝他走去——锅中,四条高原湖泊里的小鱼熬出了一锅雪白鲜美的汤。
她张了张嘴:“……不是说变天了,捉不到了吗?”
时序笑笑,视线在她泛红的眼圈上停留片刻,才收回视线,一边关火一边轻描淡写说:“多花点时间,总能捉到。”
话音刚落,顿珠从外面咋咋呼呼冲进来,边跑边说:“听说今天山上下雹子了?”
祝今夏一怔。
时序过?了一会儿才应声:“嗯。”
“这?鬼天气你还?去抓鱼?”顿珠跑进厨房一看,“艹,还?真?给你抓到了?”
他啧啧称奇:“你可真?行啊,老于说水都要结冰了,雹子噼里啪啦往身上砸,大?家都上岸了,就?你在里头待了大?半天,捉不到愣是不走。咋的,你跟这?鱼有仇啊?”
祝今夏倏地抬头,这?才来得及打量时序,他穿了身黑衣服,脚下还?踩着雨靴,不仔细看看不出。她伸手一摸,湿的。
再看头发,因为发质硬,总跟针扎的一样,也看不出干湿,仔细瞧才看见发梢的水珠。
她捏着手心,“……回来怎么也不换衣服?”
“没时间了。”他没有回头看她,还?是平平淡淡的一句。
祝今夏的胸口像被什?么堵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时序动?作利索都尝了口汤,火候到了,盐味够了,才盛了一碗递给祝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