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一天?会轮流骑车去县医院看着, 剩下的人驻守学校。
病情来势汹汹, 不容乐观, 高烧很快发展成肺炎, 旺叔底子本就弱,病了一个星期后,老?得不成样子, 形容枯槁,话都说不利索,出气间能听见喉咙里传来拉丝一样的气音。
好在有方姨,他虽总也清醒不过来,但只要看见她在, 他就安心许多,不哭不闹, 只是半眯着眼睛输着液,日渐消瘦。
洛绒扎姆急哭了,拉着兄弟二人去山上的寺庙里烧香拜佛。
藏族人信佛,但时序不信,只是从小到大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他无从质疑,总是可有可无地当?个旁观者?。
事?实上旺叔本人也并非是神佛虔诚的信徒,兄妹三人有样学样,时序不必多提,顿珠与洛绒扎姆也只在逢年过节走?个过场。
可病急乱投医,扎姆实在没办法,这时候也只能寄托于迷信。
那天?清晨,他们天?不亮就出发,抵达山顶时,红日初升,霞光万丈,积云之上有日照金山。
朱红色庙宇被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天?地一尘不染,雪山之上,金色塔顶是最接近苍穹的存在。
此刻就连时序也不得不承认,至少?目之所及是神圣的,不由得人不心生敬畏。
顿珠与扎姆从寺外跪到寺内,膝盖与手肘处都被积雪浸湿,兄妹二人一改往日的敷衍,从眼神到态度都前所未有的虔诚。
时序依然没跪,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佛像庄严慈悲,却不知是否真能聆听凡人心声。
若是老?天?有眼,真能看见世间万物,又为何放任多吉等人作恶多端,眼睁睁看着旺叔这样的良善之人受尽折磨?
他在万籁俱寂里反复诘问。
直到钟声穿破清晨的山谷,一声声敲在心上,时序转身?朝寺庙深处走?去,沿途僧侣在清扫积雪,他眉头紧蹙,心事?重重,最后停在深处的某间殿前,抬眼一看。
药师佛。
像一个惊人的巧合。
门口的僧侣正往桌上摆放莲花灯,纵观大殿内,佛像四周亦从高至低供奉着无数灯盏,僧侣每日添油,以保不灭。
见他驻足,僧人问他可有需要,药师佛的莲花灯可保健康,一盏能供奉一整年。
时序觉得可笑,若世间真有神明?,既有通天?之力?,又怎会贪图凡人这一点钱财?
可佛像慈悲地望着他,金身?在深幽的大殿里被无数火光映照得雪亮。他的眼前划过旺叔孱弱的脸,又想起在大殿外面虔诚跪拜的兄妹二人。
宁可信其有,是这个道理吧?
时序低头,在小桌上选灯。
僧人拿出红纸与笔墨,问他所供之人的姓名?,又问一盏就够了吗。
时序顿了顿,“两?盏。”
那天?早晨,他斥“巨资”在药师殿供奉了两?盏莲花灯,每盏一年。红纸上是两?个名?字,除了旺叔,还有一张写着三个小字:祝今夏。
吝啬如他,是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为自己花钱的,难得迷信,他便将迄今为止生命中最珍贵的两?人写于纸上,供在佛前。
信不信不重要,就当?求个心安。
对旺叔,他明?知生老?病死?不由人,却依然希望他能更?平静地走?完最后一程,至少?不要那么?遭罪。
而关于祝今夏,他们之间若没有皆大欢喜的风月,至少?祝她平安喜乐,健康顺遂。
时序还是没有跪,他站在殿前凝视着僧侣将两?盏灯摆上高台,最后只低声笑笑,调侃自己:时序啊时序,怪力?乱神你也信,书都白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