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九：

成寒在一刻,终于想起来，自己昨晚在餐桌上，那稍纵即逝的,一闪而过的，他没有抓住的念头是什么。

——如果苏白苏傲是八月份的生日，那他们就是七年前的十月份被怀上的，也就是苏清不是女孩儿，不然，他们俩简直就该是他和苏清的孩子。

然而这个想法在下一瞬便如流星般，匆忙划过，消失无踪。

他试图去追寻,却没有追到。

可现在,成寒想起来了。

他看着苏清，难以置信，不敢相信。

苏白和苏傲是他的孩子？

可，刚刚苏清又说他也是他们的爸爸,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是他们的养父，抚养他们长大的意思吗？

成绩不解，“你……什么意思？”

苏清把手里的亲子鉴定报告递了出去,“这是我们四个人的亲子鉴定,你看了就明白了。”

成寒闻言,低头看向他手上的文件袋。

他几乎是心脏颤抖的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

他看了看苏清,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文件袋。

他还是不明白,苏清刚刚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他们的爸爸啊”是指他也是他们的亲生父亲，还是他是他们的养父。

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有两个亲生父亲？

可是，去年十月,他和苏清确实……

成寒又看了苏清一眼，缓缓拆开了手里的文件袋。

他没有着急看自己和两个孩子的鉴定结果，而是先看了苏清和两个孩子的鉴定结果。

鉴定结果是亲生父亲。

成寒松了口气，他不希望苏清只是苏白苏傲的养父。

他那么爱他们，他们也那么爱他，他自然该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不然，这对苏清不公平。

可他……

苏清说，他是苏白苏傲的亲生父亲。

成寒连忙去翻他和苏白苏傲的鉴定结果，他在最后一页看到了那行文字：【是生物学上的父亲】。

他是苏白苏傲的父亲，是他们的爸爸！

成寒望着面前白纸上熟悉的汉字，明明都是简单且没有歧义的文字，他却感觉自己好像有些看不懂。

“我们俩，都是他们的父亲？”成寒望向苏清，“亲生父亲？”

苏清点头。

成寒怔怔的，在这一瞬突然想起了许多事。

他想起七年前苏清突然离开，一声招呼也不打，等到他知道，他已经去了其他城市。

想起他和苏清从重逢后，每次他们俩做亲密的事情，他都会要求他一定要戴套。

他还想起七年前，他打电话给苏清想约他出去，想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从而提出自己难以启齿的诉求，但是苏清拒绝了，却问了他很多事情，他的身体健康，学习成绩等等。

——他那时候，就已经怀了苏

白苏傲了。

成寒倏地就想起了他腹部的那道疤，那道他们重逢后第一次亲密接触时，他就发现的疤。

当时他就很奇怪，他很清楚的记得，苏清之前的腹部是没有这道疤的，可苏清说他记错了。

现在，成寒终于可以确定，他没有记错，苏清以前的身体上确实没有这道疤。

是在有了苏白苏傲后，他才有了这道疤。

成寒看着他，眼里的情绪复杂。

“你该和我说的，你应该一早就告诉我的。”他道。

这样，他根本就不会让苏清一个人承担这些。

男人生子，还是两个孩子，寻常人家带一个孩子尚且筋疲力尽，需要父母的帮忙，更何况，苏清还是一个人，还早已经没有了父母。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成寒问他。

“我不想告诉你。”苏清很坦诚道。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怎么做？要么，让我打掉这两个孩子，给我一笔身体和精神的赔偿费；要么，和我结婚，照顾我照顾这两个孩子。结合我们那一晚发生关系后，你查明真相后给我打的电话来看，和我结婚的可能性会比较大，因为你觉得这件事我们两方都是无辜的，但是我更无辜，所以你需要对我负责。”

“可是我不需要。”苏清道。

“我不会因为和谁睡了一觉，就和谁结婚，也不会因为有了谁的孩子，就和谁结婚，我如果要结婚，那一定是因为我希望我以后的生活中有他，我爱他，我愿意和他未来一直在一起，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二个理由。”

“可那时的你不满足这个理由，那时候的我们并不相爱，所以我不愿意和你结婚，我知道你会负责，但是我不需要你来负责，可我又确实想要这两个孩子，所以我只能选择不告诉你。”

苏清看着他，“这个决定确实很自私，我知道，这对你也很不公平，成寒，我没有办法说我不是有意想要瞒你这么多年的，因为我就是有意的，甚至是故意的刻意的，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利用他们俩去得到什么和你有关的利益，我只是想拥有他们，单纯的拥有这两个孩子。所以我们重逢后，我一直很躲着你，避着你，不想和你有交集，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搬到我隔壁来……”

苏清说到这里，沉默了下去。

“对不起，不管怎么说，在这件事上，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他真诚道。

“不是的。”成寒不想他这样评价自己。

他能理解苏清在发现自己怀孕后，选择留下这两个孩子。

他没有亲人，没有父母兄弟，只有张荆这一个朋友，可朋友占据的是友情，他的亲情还是空缺的。

而突然到来的苏白苏傲几乎瞬间就可以填补他空缺的亲情，苏清当然没法拒绝，当然想要留下他们。

他想要留下他们，可偏偏他那时候还不喜欢他，所以他只能瞒着他，躲着他，一个人生下孩子，并且照顾他们长大。

他当然不是为了谋求他身上的利益

，他只是想要有个亲人。

成寒向前一步，抱住了他，他心疼苏清，心疼他想要个亲人的卑微心愿，也心疼他一个人怀孕的辛苦，更心疼他这么多年，就这么沉默的抚养着两个孩子长大。

他怎么会去怪苏清呢？

他父母兄长俱全，他从来都活在亲情中，可苏清他，苏清什么都没有。

六年，这对他而言只是弹指一挥的数字，对苏清而言却是实打实的怀孕的每一天，亲自抚养孩子长大的一天又一天。

他必然吃了很多苦，耗费了很多心思，花费了数不清的时间和心血，才能把两个孩子照顾的这么好，让他们成长的天真可爱，聪明又懂事。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也并不自私，你很爱他们，我也很爱你。”成寒道。

苏清在这一刻，突然就有些心酸。

他以为自己不在乎的。

以为自己早已经说服了自己——虽然他问心有愧，但是只要他行得端坐得正，他的初心与成家的财富成寒的财产无关，那么这件事他做的就没什么问题。

可现在，他才发现，他还是在乎的。

他做了与他的道德相悖的事，他瞒着一个人孕育了他们俩的孩子。

所以他愧疚，他不安，他希望对方能理解他，能原谅他，能告诉他，他并不怪他，更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

而现在，成寒告诉了他。

他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也并不自私，你很爱他们，我也很爱你”，他因为爱他，所以理解了他的做法，也因为爱他，所以并不觉得他这做法自私。

苏清的心在这一刻，落到了柔软而充盈的阳光里。

他再也不用背着心灵的枷锁，可以自然的轻松的走在自己的道德之路上。

他抬起手，缓缓的抱住了成寒。

成寒瞬间抱紧了他，紧紧的箍着他。

“没事了。”他说，“都过去了，你很厉害，一个人抚养了他们这么长时间，你也很伟大……”

成寒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手掌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竟然孕育出了这么美好的两个生命。”

苏清霎时眼眶就酸涩了起来。

是啊，他想，他竟然真的孕育了这么美好的两个生命，竟然，真的生了两个属于他也属于成寒的孩子。

“很不可思议吧。”他笑了起来，没有让眼泪浸湿自己的眼角，“我也觉得，当时听到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幻听了，就是现在看着他们，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很神奇。”

成寒将他的脑袋按在了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

他的心情宛如激荡在悬崖上的溪流，激动，跌宕，又柔软。

苏清，苏清，他默默在心里呢喃着苏清的名字，紧紧的拥抱着他。

何其有幸，他竟然能拥有这样的爱人；

何其有幸，苏清竟然喜欢他；

何其有幸，他们竟然还有两个亲生的孩子；

何其有幸，

他没有错过这一切。

成寒激动的简直无法控制自己，他想去看看自己的两个孩子，又想就这么抱着苏清，永远抱着他。

他抱起苏清，把他放到了床上。

苏清有些费解，就见他缓缓撩起他的衣摆，伸手去抚摸他腹部的那道伤疤。

他摸得很是轻柔，没有任何情色暧昧，只是专注的看着，温柔而轻盈的轻抚着——像是怕弄疼了他一般。

他们的孩子，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吗？成寒想，那时候的苏清，又是什么心情呢？

他徐徐凑近，珍重的珍视的真诚的甚至虔诚的在他的那道伤疤上落下了一吻。

苏清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心下一悸。

成寒双手圈住了他的腰，静静的亲吻着。

他抱着他，贴着他的腹部，仿佛在亲吻曾经的苏清，又仿佛在亲吻曾经睡在里面的他们的孩子。

苏清抬起手，放在了他的脑袋上，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依然不后悔他当时的决定，如果重来一次，他也还是会选择自己一个人承担，不告诉成寒。

可现在，当成寒就这么抱着他，贴着他的皮肤时，他的心也不自觉软了下来。

像是坠落的蒲公英，散落进柔软而温暖的草坪。

苏清想，当年他的母亲怀他时，应该就是这样的心情。

他的父亲或许也会这样抱着他的母亲，静静的贴着他的肌肤。

如果他们并不是那样的开始，如果他们是先恋爱，然后结婚，再有了孩子，或许，他们也会和他的父母一样，会和全天下最寻常而普通的家庭一样，一起为孩子的到来而欣喜，一起照顾孩子，抚养孩子。

“你想去看看小白小傲吗？”苏清问他道。

成寒抬眼看他，伸手拉下了他的脖颈，抚着他的脸颊亲吻着他的唇。

他的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勺，额头与他相贴，他说，“我更想，先抱抱你。”

苏傲和苏白并不缺爱，不缺他这突然出现的父亲的爱。

苏清给他们充足的爱。

张荆这个义父也一直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孩子般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