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孙游说完这句话后, 温暖静寂的寝殿内,宗洛的身形在一瞬间内近乎于摇摇欲坠。
因为主公的脸色过于苍白,公孙游大惊:“殿下!”
他连忙想要蹲下去捡那些棋子, 宗洛却拦住了他:“不用。”
“那我去叫御医?”
“......也不用。”
宗洛嘴唇颤抖,拢在长袖下的手蜷缩成拳:“你只需要坐下, 然后把你梦见的东西......完完整整告诉我。”
不得已,公孙游只能照做。
待他简明扼要地以三言两语说完之后, 回头再看, 白衣皇子的神色比起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见主公好了一些, 公孙游也松了口气, 得以说出更多他关于梦境内里的推测。
首先就是关于几位皇子的联手。
“毫无疑问, 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都联合参与了这件事, 其中还有北宁王的参与,但他本人或许并不完全知情计划。”
这个梦境实在过于详细。
过于详细的梦境并非一件好事, 公孙游听说过预知梦。更何况梦里是巫祭大典举办后, 现实中巫祭大典正好被定在夏秋交替之季,寓意着未来。
不管是他心中莫名的在意, 还是梦境中的内容, 都有必要同主公详细汇报一次。
“梦里的我并非纯粹的六皇子一队,反倒应当同叶凌寒属于同一阵营。”公孙游回忆着自己上回在百家宴时同北宁王的呛声, 十分不甘愿地承认,梦里的自己效忠的恐怕真的是那个脑子有点大病的王爷。
啥眼光啊这是。
“我应该是知道红盒里装着的是什么,甚至可能亲自参与。若是按照内侍所说,除了渊帝之外无人能够开启红盒,那毫无疑问, 内里圣旨很可以是几位皇子联合起来伪造的。只可惜后面的内容, 我便记不大清了。”
这一条则是公孙游结合后面梦境碎片纯粹推测出来的。
听完之后, 宗洛的神色好了许多。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既然所有的情况都已经禀明主公,如今又是夜深人静之时,公孙游断断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担忧似地看了一眼站在棋盘前的白衣皇子,蹲下去把所有寒石暖玉制成的棋子捡起,一颗一颗放在棋篓内:“这些不过是臣的梦境,主公也莫要太过担忧,就当个故事听听即可。”
“深夜叨扰,实在抱歉。主公务必好生歇息,臣先就此告退。”
虽然公孙游不知道为什么主公会在听到他说做了梦后这般失态,但为人臣子,第一条就是不要试图打探或者窥伺任何主公的秘密。
宗洛颔首,披上外袍,亲自送公孙游到了宫殿门口。
等对方匆匆离去后,他才慢慢回到寝殿内。
不可否认的是,公孙游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说三个皇子联手伪装圣旨,的确给他带来非同一般的惊愕。
好在说到背后,大多数都是公孙游的推测,而非亲眼所见,宗洛这才冷静下来。
旁的不知道,再此之前,宗洛不是没有怀疑过圣旨的真实度。
毕竟他一个穿书者,虽说不专业学历史,却也知道历史上有这么一位倒霉悲催的皇子死于伪造圣旨之下,这位没有多问一句,直接拔剑自刎。
再怎么说,宗洛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
上辈子他在城下认认真真确认过圣旨数遍,从字迹到玉玺印,正是认出它出自渊帝之手,这才会心如死灰。
直到现在,宗洛依旧认为那道圣旨,绝对不可能是伪造。
大渊的确有红盒的规矩,每年都需要大渊皇帝朝内放入一道圣旨,由掌印内侍和秉笔内侍共同监督,以备不时之需。
渊帝没有立储,很显然他也不可能料到自己会突发急病,但红盒的规矩,的确一直都在启用。
旁的不说,伪造圣旨可是天大的罪责。最重要的是......渊帝的笔迹是内力做辅助,千锤百炼的结果,绝非普 通人能随意模仿的。
但公孙游的梦境也绝非作伪。
至少宗洛的确没有想到,原来自己上辈子的死,竟然是各方势力都掺了一脚的结果。
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也忍不住心底发寒。
先是宗元武的反抗被压下,老将军出面派死士中途截杀。再是六皇子大开方便之门,四皇子联系上两位内侍......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这个布局远比他想象得要大。
兜兜转转,回头来,谜底依旧落在圣旨之上。
只是明确有公孙游参与的话,可能性变得更多了。
毕竟.....公孙游手里掌握着傀术。
虽说傀术无法作用于内力高深,意志坚定的人,但若是渊帝突发急病,他们趁虚而入,这也不好说。
几位皇子联手这一点,至少让宗洛清楚,薛御史绝对是他们率先对付的人,边关密信是真,很可能他在城外得到的那条密信才是假的。
最重要的是......从他在边关得到消息,到皇城脚下,渊帝都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并未苏醒。
对于宗洛而言,不管那道圣旨是不是真的,知晓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反倒最大。
渊帝到底知情还是不知情?那道圣旨真的如同他猜想的这样吗?
一切的一切,好像清晰了,又好像笼上一层更大的迷雾。
公孙游梦境的结局,是一阵剧痛。再结合之前虞北洲说自己把所有知情人全部杀了,不难猜测出上辈子这些人最后的结局。
难怪虞北洲那般游刃有余,百般撩拨有恃无恐。
到头来,想要弄清楚真相,宗洛只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一切又回归原点。
宗洛本就没有睡意,这下更加清醒了,裹着个毯子坐在书案前,一直坐到了早晨。
天蒙蒙亮后,他用完早膳,喝完药后,便吩咐下人为他拿来鹤氅。
“殿下是要出门吗?”御医看见了,不忘提点一句:“若是出门,还请殿下务必多穿点,若是回来风寒又重了,臣等可不好向陛下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