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1 / 2)

能饮一杯无 妄鸦 9205 字 2022-03-08

断壁残垣, 烽火狼烟,一片狼藉。

血和火交织的战场上,青年站在尸首堆成的山上。

他的红衣满是缺口, 露出背后的苍白的皮肤和斑驳血痕, 说着“师兄可以原谅我了吗?”笑容如同往常一样明艳。

就好像,将濒死的自己展示给宗洛, 只为了一句无心之言。

“......你明明知道,宗瑞辰是故意把你留在这里的。”

见他这个模样, 宗洛再也克制不住怒气:“口口声声说着恨我,又默不作声自己跑来送死, 虞北洲, 你觉得自己很高尚吗?”

虞北洲叹了口气, 随手将自己心口那支长箭斩去,皱眉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可是只有这样,师兄才会原谅我啊。”

宗瑞辰可是他师兄的好皇弟。

他的师兄最重视亲情, 手足亲情和一个外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虞北洲这么说,宗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是这么的骄傲,即使是道歉,也用着这样的方式。

或许只有在高烧无力, 神志不清, 没有一点力量在手的时候, 才会讷讷吐露一句对不起。

不折不扣的疯子。疯子。

“走......你给我走!”

宗洛浑身都在颤抖, 他飞身下马, 直接抓住这人的手臂, 凌空踏步, 落到照夜白马背。

虞北洲原先滚烫的手臂,如今却冰冷到不可思议,比他的手还要冷,叫人指尖瑟缩。

“杀啊!”

更远一些的地方,军队连营号角,震耳欲聋的呼喊。

右营全军覆没,不代表宗洛方才穿过中营时没有吸引到火线。

他的头盔早就不知掉到那里,一头白发暴露无遗。

别说是他,就连照夜白身上也多了不少血痕。

不远处,乌压压的军队集结在天际与昏黄大地的交界线上。

铁甲下闪烁的是贪婪而嗜血的目光,远远地便能听见刀枪渴血嗡鸣。

卫国早已下过通缉令,大渊太子人头一颗价值万金,封侯进爵,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而他们现在要做的,便是从这千军万马之中突围。

若虞北洲还留存着战斗力,或许可以一战。然而前者如今已经是濒死状态,宗洛还得护着他。

大军每朝着这边踏进一步,死亡就迫近一步。

即便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命不久矣,虞北洲依旧还在嘴硬:“师兄就这般想要发挥自己高风亮节的英雄精神,带着拖油瓶去送死吗?倒不如把师弟放在地上,拖延一下时间,反正都是将死之人......”

“闭嘴。”宗洛冷冷地道。

他眼眶通红,从衣襟里拿出那瓶先前从湛卢剑里乾坤内取出的伤药,颤抖地拧了三次瓶口,这才将里面淡黄色的粉末倒进虞北洲心口那个巨大的血洞里。

这人能活到现在,不过是凭借着一身深厚内力支撑。

心脏都碎到不能再看,护住心脉又有什么用呢?

虞北洲僵住了。

并非是这瓶正在费力粘合血肉却因为伤口过大而无济于事的药,而是因为白衣...

太子眼眶中滚落的眼泪。

晶莹的,滚烫的,挂在睫毛,落到虞北洲指尖。

那像是世间最凶猛的毒药,一滴就足以致人死地。

“......如果你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白衣太子擦掉眼泪,他深深地看了虞北洲一眼,拉动缰绳。

湛卢轰然出鞘,剑身反射出如雪白光,带着森寒杀意,朝着乌压压的敌军阵前冲去。

“杀啊!”“杀啊!”叫喊声冲天而起。

两人,一马,一剑,对着一军冲去,毫不露怯。

“咳咳咳咳......”

或许是因为马背太颠,红衣青年不断地在他背后咳嗽。

每咳嗽一次,就从口中吐出内脏和鲜血的碎片,溅落到宗洛后背,将好端端的白衣染成了血色。

然而虞北洲却还在笑。

他不仅在笑,胸膛一抖一抖,还伸出手臂,紧紧地搂着身前人的腰身,将沾满硝烟和尘土的毛茸茸的头埋在宗洛的肩窝。

他凑到白衣太子耳边:“师兄,你是在害怕吗,害怕我会死吗?”

往日宗洛烦不胜烦的讨厌话语,此刻却好听到不可思议。他甚至希望虞北洲多说一些,这张讨厌的嘴永远不要闭上。

虞北洲的声音病态而满足:“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他从来没有见过宗洛哭。

不管是前世自刎的宗洛,还是这辈子饱受身世折磨痛苦不堪的宗洛。

他费劲心思留下,高高在上的仙人,从来都是坚强的。

上辈子宗洛在虞北洲未能插手的地方静悄悄的自刎,死生从始至终都与他无关,更遑论悲欢。

然而这辈子,这滴眼泪,却为他而流。

即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虞北洲依旧因为这个认知欢欣雀跃。

“那些东西......皇位,身份,并不是我施舍给你的,师兄。”

宗洛刚砍翻了一位冲锋骑兵,就听见这人搂着他的腰,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说着被风声模糊的话:“是我愿意给你的。”

虞北洲不是好人,他多智近妖,坏得明目张胆,可以利用一切。

他说过,就是要宗洛亏欠他,越有负罪感,才会离不开他。

但头一回,他终于在清醒状态卸下这层嘴硬,说了实话。

没有宗洛以为的高高在上,这个狂妄到无视天地鬼神的桀骜之子,反倒在这一刻卑微至极。

“师兄一直很好,值得一切最好。”

“......我只有这些了,只能给师兄这些了。”

虞北洲不知道这是什么情感,叫人只想把自己拥有的东西都给他。

或许那是爱,或许那是奉献。就像宗洛所理解的桎梏,它们的确桎梏着,仿若深爱却不自知。

“师兄说的没错,我不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