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上,低声说完那句以恨为爱的告白后,这个靠在他肩头,永远张扬肆意的红衣青年闭上了眼睛。
许久,宗洛浑浑噩噩地起身。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疯了般发狂般那样朝前奔着。
风声嘶吼声,战场金戈铁马声,硝烟战火......一切都离他远去了。
太子一身白衣被...
染成猎猎血色,尾端缀着滴答流血。恍惚间,还以为鬼谷两位弟子放下恩怨,珠帘合璧。殊不知其中一人早已没有了呼吸。
如果说,这个世间还有谁能救下虞北洲,除了远在大渊的太巫以外,就只有他们共同的师父鬼谷子了。
鬼谷在卫国境内,只是距离战场也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宗洛把受了伤的照夜白安置在原地,让它停战后回军营去报信。然后自己带着虞北洲尚且还留存着一丝温热的身体,没日没夜地赶往鬼谷。
天空开始下雨。
很大很大的雨。
宗洛抱着虞北洲,硬生生闯入鬼谷,跪倒在师门前。
一门之隔的大殿背后,是闭眸沉吟不语的鬼谷子。
“师父......师父,求您救救他。”
他干涩的嘴唇满是血痕,华贵的衣物布满尘土,白发与肩头上的黑发纠缠在一起,凝固成一块块血痂,又在大雨冲刷下重新化为血丝,将石阶染成猩红颜色。
鬼谷子号称通天彻地古往今来第一人,身上背负着历代鬼谷传承。
不管宗洛还是虞北洲,都是他的得意门生。他原本以为,这两位弟子里,总会厮杀出最后活着的一人,来接任他的衣钵。
然而没有。
鬼谷子在这里等了整整一年,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师父,求您。”
宗洛深深地叩首,将怀中人放在自己面前。
满头霜华泄落,一如他一往无前决绝的心态:“只要他能够活过来......我可以付出一切,求师父成全。”
仙风道骨的老人叹了口气:“他已经死了。”
不仅死了,还死得不能再死。
白衣太子依旧在雨中维持着那个姿态,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你可知,那是禁术中的禁术?”
鬼谷子出声冷斥:“从此你们将休戚与共,生死相随。命数苦痛皆系一身,折寿半生。”
宗洛喉头滚动两下:“弟子知晓,但弟子愿意。”
一切又仿佛同梦里虞北洲和太巫的对话重演。
他又有什么不能付出舍弃的呢?
踏入千刀万剐的大阵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想。
痛。深入骨髓的痛。
胸膛里的东西硬生生被巫术扯出来,分作血肉模糊的两团,另一半填进另一个人的胸膛里。
“若非仙丹护住最后一分心脉,再晚数个时辰,神仙老爷亲自下凡,恐也无计可施。”
鬼谷子本就大限已至,不然也不会传信给两位弟子,要他们抉择出下任鬼谷子的人选。然而宗洛执意要救虞北洲,说什么也不听,鬼谷子也就只能耗尽毕生功力,动用禁术。
原本这些功力,是要传给下一任鬼谷子的。
“你走吧,为师也该坐化了。”
年迈的老人疲惫地挥了挥手:“不管成功不成功,他有没有被救活。你们师兄弟二人是谁继承鬼谷,都莫要堕了我派威名。”
于是接下来,宗洛在大殿坐了整整三天。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去厢房里多看一眼。
虽然动用禁术,但仍有相当...
高的失败风险。
直到虞北洲走上石阶,一步一步,推开门后,宗洛才终于出声。
他的神情松梅落雪般宁静,害怕惊扰了这个美梦。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虞北洲。”
经历大喜大悲大彻大悟后,宗洛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虞北洲守着他的仇恨不愿放手,为什么知道他不是三皇子依旧一如既往孜孜不倦地恨他。
“我知道。”
身后人的胸膛一抖一抖闷笑着。
重新恢复了体温的手臂缠绕在白衣皇子肩侧,温度滚烫。
不管是虞北洲在梦里回到时间线最前沿,圆了宗洛穿书的因果。
还是宗洛跪在雨中泥泞里,在禁术下剖开自己一半的心脏。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
“师兄不必原谅我,永远也不必原谅我。因为我就是要你亏欠我,我们就是要互相亏欠。”
虞北洲大笑着吻了上去,极尽缠绵与血腥。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和这人做///爱。
“至于现在......春.宵苦短。那些爱恨恩怨,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