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你牵着我吧。”宴安眼底全是笑意,将自己袖子递给她。
“对不住,我笨手笨脚叫你看笑话了。”薛泠星慌张起来都没顾得上自己牵着人家袖子是多么不合规矩的举动,拽着他借力站起身。声音小的跟蚊子哼似的,也亏得宴安耳力好。
“无事。”宴安走在前头,手里端着锅碗瓢盆,“这山路本就难走,何况雪天。”
宴安的身形是薛泠星的一个半宽,这般如松柏似的挡在前头,替她挡住了一大半寒冷的风。薛泠星缩在他的背影,牵着他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走。等走了好几l步,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牵着外男的袖子,又觉得十分的失礼。
“……老师这几l年慢慢放松下来了,倒是有闲心来享受清净。”宴安的嗓音被风吹得缥缈,听在人耳中很温吞的样子,“平常这个时候,老师还得写材料,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薛泠星静静地听着,心里又酸涩又骄傲。
酸涩的是,宴安的所有话,都是围绕王姝。仿佛他这些年的人生都只围绕王姝一个人。果然是妹妹的关门弟子,真正论起辈分的话,确实是她的后辈。骄傲的是王姝如此优秀,年纪轻轻便如此博学。她养在后宅这些年,面对婆母妯娌都疲于应付,别提钻研学识……
正想的入神,前头宴安说着说着,忽然又问起了她:“……薛姑娘怎会来江南?”
“嗯?”
薛泠星愣了一愣,立即反应过来:“我与夫婿不睦,和离了,在京城待不下去。”
宴安的嗓音窒了一窒,四周安静了。
薛泠星说完这句话,自己就后悔了。明明两人之间气氛松快融洽,她作甚偏要提及此事。抓着宴安袖摆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她有些无措:“对不住,有些扫兴……”
“无碍。”
许久,宴安开口打破了尴尬,“那,薛姑娘是来散心的?”
“对。”薛泠星尴尬地笑了笑,避重就轻地开口,“偶然与王大人结实,王大人见我一人赶路,
() 便提议一道走。正巧来了江南,皇后娘娘心善给安排了住处,便在此处住下了。”
“哦。”宴安点点头,“怪不得……”
怪不得?怪不得什么……怪不得她一把年纪了,娘娘却称呼她为薛姑娘么?
宴安不说话了,薛泠星更懊恼自己不善言辞。随便一句话就能叫人噎得半死。她兀自心中迷茫,前头走得很稳的宴安忽然停下了。
她心里自厌,却听宴安开口:“到了。”
薛泠星这才发现他们走到了湖边。
宴安微微弯下腰将手里的木盆放下去,转头握住了自己的袖子。薛泠星立马跟烫手山芋似的放开,宴安却看着她无奈地笑了:“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我也不是什么吃人的豺狼虎豹。”
“啊,不是,”薛泠星意识到自己失礼,“我往旁边站点吧。”
宴安歪着脑袋看着她,许久,随她去。
薛泠星识趣地走到一边站着,就这么看着宴安慢条斯理地蹲下来清洗碗盆。
虽说跟晏家不熟,但薛泠星却是听说过晏家的。
晏家跟京城这些勋贵沽名钓誉不同,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前朝起便就在了,家族在读书人心中十分有分量。据说是有四百年的底蕴。晏家子弟各个才思敏捷。但晏家步入官场的少,几l乎都是在专注地做学问。宴安更是晏家子弟中的佼佼者,年纪轻轻便有才,也不知多少人心中良婿。
如斯娇惯公子,却做浆洗碗盆的活计做的十分顺手。那姿态闲适得不像是在劳作,他眼睫低垂着覆盖在眼睑上方,动作又稳又好看。
不一会儿,就将所有的碗盆清洗干净。他拿了一张帕子,慢慢地擦拭手指
“再等我一会儿。”宴安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很快就弄完了。”
薛泠偏过脸,盯着地上一个小树杈点点头:“嗯。”
等他全部收拾妥当,端起碗盆。宴安一步一步又走到她跟前,将袖子递给她:“走吧,天快黑了。一会儿老师该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薛泠星‘嗯’了一声,手指蜷缩了片刻,握住了他的袖子。
等两人走到帐篷附近,薛泠星眼疾手快地松开了袖子。宴安瞥了一眼,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薛姑娘你先过去,我稍等片刻再过去。”
他在避嫌,薛泠星知道。眼睫颤了颤,蹲身行了一礼,转身回了帐篷。
宴安目送她的背影走远,许久,叹了一口气。
王姝等着他们回来,终于等到天黑,王玄之才带着乐疯了的小呦呦回来。呦呦这小丫头一头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与萧衍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小小年纪已经美得惊心。得亏这孩子是萧衍行的种,不然这幅相貌,将来指不定要怎么样。
只见小丫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吓得王姝赶紧过去接。
但这小丫头却不知危险,咯咯笑的开怀:“娘,我想要一匹马。”
“想要什么要?!”王姝气得拍了她屁股一下,“下次再这么往下跳,看我不
打断你的腿!”
呦呦挨了两巴掌也不恼,抱着王姝的腰就开始撒娇。
这丫头磨人的很,知道母亲对她狠不下心,一有事就来找王姝撒娇。王姝每每这时候都特别想念萧衍行,若是他在,定能管住这无法无天的小丫头。
“想要马可以,”王姝这几l年也带着孩子在田野里跑,小丫头跟小老二都对王姝做的这些事感兴趣。不过呦呦不如小老二沉稳,时常学知识的时候二天打鱼两天晒网。学识不如小老二这孩子扎实,“等你将我给你写的那些基础知识的书学透了,我就给你买。”
“啊~那我得学到什么时候去!”呦呦嘟起了嘴,“娘啊,亲娘啊~你给我买吧……”
王姝没搭理她,命人将行李收拾收拾,打道回府。
说来也巧,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当真就是这么巧。王姝在想萧衍行的时候,她就在大门口看到了人。
那人一身雪白的狐裘,长身玉立。
乌黑的头发映衬着雪肤,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下,殷红的嘴角微微地扯开。明明都是二十二的人了,偏偏像个俊俏公子哥。倒是周身冷峻凌厉的气势,让他显得高不可攀。他一手掀起了马车车帘,微微探出半张脸,抬眸看向了车上的王姝。
四目相对,萧衍行的眼底荡开了笑意。他也没看朝他伸出胳膊的女儿,轻巧地上了马车,将里头的王姝往怀里一卷就下了马车。
伸着胳膊的呦呦:“???”
“爹,爹啊!”呦呦好伤心,才一年没见,她爹难道不认得她了,“父皇!”
小老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拉住想要跳下去的姐姐:“别叫唤了。咋咋呼呼的,有你什么事儿?”
呦呦:???
小老二别开他姐,自己灵巧地跳下马车:“你等会让舅舅带你下去。”
呦呦:“……”
……她是下不来吗?要舅舅带?
王姝还不知一对儿女酸她们,此时正窝在萧衍行怀里,有些无奈。
这人每次来,都要搞这一遭。仿佛不突兀地给她一次受惊吓的见面,便凸显不出他到来的惊喜。王姝无语的同时也确实有些惊喜,闻到某人身上熟悉的清香,她忽地从他的胸膛挤出脑袋来。虽然很克制,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萧衍行,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朝中不忙了?”
萧衍行低头看着这小女子,“我怕我再不来,你就忘了我姓甚名谁了。”
王姝哪里能忘了他?
嘻嘻一笑,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萧衍行的身上有一种很清淡冷冽的梅香,他这人自打知晓王姝不喜龙涎香以后便甚少会用。
此时感觉王姝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脖颈四周嗅来嗅去。他微微别开脸颊,有些无奈:“别逗我,再逗我,等会儿别想出屋子。”
一年都没见,正常男人都能憋出病来。也亏得他意志力坚定,清心寡欲。
王姝瞬间乖巧了,脑袋靠着他的肩颈一动也不动了。
“君珩呢?”两人快进屋时,王姝终于想起了她可怜巴巴的大儿子,“带他来了吗?”
萧衍行长腿一跨,进了屋。将人放到软榻上,理所当然地开口:“带他,我能出得了门?”
王姝:“……你留下他也不顶事儿啊?”
“怎么不顶事?”萧衍行解开狐裘的带子,脱下来挂到衣帽架上,“替我监国。”
“他才几l岁啊就老监国,你也不怕他乱来。”
“乱来什么?”萧衍行瞥了她一眼,这些年过去,他好似比以前更高了。消瘦的身形,脱了衣裳却蜂腰猿臂的好身材,“有老臣看着呢。再说,我的儿子我不知道?那小子比你想的聪明。”
王姝啧啧了两声:“萧衍行你揠苗助长啊,他才几l岁……”
“那没办法,母债子偿”他毫无自觉。
王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