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不否认,只是被他彻底看穿,有点儿憋屈:“怎么看出来的?”
江辰遇只笑不答。
四年时间足够感受到她对画画的热爱。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语气很松弛,轻巧地如在谈论天气。
沈暮却有差异,她犯难:“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水墨画油画,不都是你的强项么。”
江辰遇摸摸她头调侃:“小画家。”
他过分温柔,致使她重拾幻想。
说实在的,毕业之前沈暮都没想过什么职业规划,她考进美院单纯就只是喜欢画画而已。
自由画家是大多美术生向往的生活。
可那都不切实际。
只肖片刻沈暮便泄下气,叹了叹:“可我没这么多陶冶情操的资本。”
她敛眸垂下,想藏起眼底的颓然。
“在世画家要出名特别难,通常都是死后才有价值,如果真的不管不顾只画画,我会连自己都养不活的。”
宋家又不是多年前的宋家了。
这就是所谓的梦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吧。
待她讲完,江辰遇静静看住她问:“我呢?”
沈暮没明白:“什么?”
江辰遇微笑间字句清晰:“不是还有我么。”
谁说她没有资本的。
他完全可以任她放肆挥霍。
男人的纵容是温泉浸润肺腑,给予她无穷的暖。
但同样也令沈暮患得患失。
因为自己被他放在待遇最优等的位置,而她却什么都给不了他。
当无法回报给他同等的好,就会产生落差。
这种落差会让她不断否定自己。
沈暮不敢深入这话题,随口扯到别处:“你什么啊,东艺展的两千万就是你讨奶奶开心买的,跟我的画都没关系,我一点儿都不开心。”
听着很像是秋后算账。
江辰遇完全放柔了声:“我当时不知道是你。”
在这件事上沈暮相当清醒:“知道了也是一样的结果呀,都不是因为我画得怎样。”
江辰遇捉过她手,握在指间轻轻揉捏。
“不要妄自菲薄,能作为应届毕业生入展足以证明你的优秀。”
少女时期的经历肯定是有影响的。
沈暮向来缺乏自我价值感。
而眼前的男人恰恰相反,他成熟可靠,思想独立,处世之道惯有分寸。
这些都是沈暮没有的。
故而在他身边,她容易满足,心理上的满足。
沈暮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
安全感大概是最直接的感受。
她不由自主地像个幼稚小孩,冲他埋怨:“可是有那么多美院的同学,基本没人毕业了还选择纯艺的。”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条件和勇气。”
“我也没有……”
“你有。”
沈暮眼巴巴地望过去。
江辰遇对上她目光:“叫你给我当秘书是开玩笑的,也不能让方硕失业,但我还真想过辞退你。”
沈暮一瞬扬起委屈的小眼神。
江辰遇薄唇翘起好看的弧度:“不是教过你,要物尽其用么,我可以给你安心画画的环境,好好准备IAC的比赛,只要你想。”
他的引导像檀香安神,沈暮渐渐沉溺其间。
太在意他,所以这一刻她是脆弱的:“可这样,我会觉得你在单方面付出。”
江辰遇拇指压在她手背摩挲,握着拢着,好似分秒都不舍得松。
“我是认真的,既然谈了就没想过结束。”
一句徐沉动听的低音炮。
沈暮眼睫往上掀了掀。
江辰遇深凝进她眸底,口吻郑重:“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我的好。”
沈暮沉抑着呼吸,有些怀疑情况的真实性。
半晌她声音细若蚊吟:“你是不是傻?”
江辰遇端详她一会:“我有私心。”
以为自己听到能心安理得的理由。
沈暮盯住他:“什么?”
江辰遇有了笑意:“希望你每天都是真的高兴。”
他不拐弯抹角,用最直白的话来表达心意。
沈暮大脑一秒充盈甜蜜,她像是被他冠上光环,可以贪心地做永远的小公主,在他的宠爱和拥戴下。
眼前不知不觉朦胧起一层薄薄的雾。
从爸爸妈妈离婚到现在这么多年,曾经所有的心酸苦楚仿佛都有了存在的意义。
这一瞬沈暮忽然想明白。
原来她的人生轨迹是先苦后甜的啊。
沈暮将那口微微哽咽的气轻轻倒吸回去。
她此刻是乖顺的:“你是不是早就准备要说这些,所以特意带我上来?”
无疑他是理智和温情并存的男人。
“不是。”
江辰遇若无其事地否认:“就是想见你,然后吻你。”
他故意把自己说成恋爱脑。
沈暮压住嘴角泛滥成灾的笑痕。
甜兮兮地腹诽,她才不信呢。
沉思顷刻,沈暮温软下声:“你让我想想。”
江辰遇笑容分明:“好。”
///
当晚。
沈暮早早就洗漱完毕坐在书桌前。
不得不承认她被江辰遇的话说动了心。
怎么会不想呢。
比起禁锢在工作的框架里,她当然更倾慕自在的生活。
社会是适者生存的社会,可她既不圆滑也不要强,她适合归属私人的自由。
沈暮抱膝坐在靠椅里,长发半湿半干披散身后。
正心猿意马地想着,突然接到一通境外来电。
是霍克教授。
沈暮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吃惊好半天,回神后忙不迭接起。
霍克先咬着音调上扬的法语出了声。
“Serin,好久不见。”
沈暮心头漫起久违的喜悦:“你好教授。”
四年的师生情谊能让人记得深刻。
并且霍克曾在公开场合表达过,沈暮是他迄今为止最得意的门生。
互相寒暄几句后,霍克说到:“我在IAC的初赛入围作品里看到了你的作品,太惊艳了,让我猜猜,画里的美丽女子是不是你奶奶?”
沈暮眼底暖着笑意:“对,是我奶奶年轻的时候。”
就是她怀表里的老照片。
霍克又是对她好一番盛赞。
最后表明来意:“要不要回来美院待一个月,以你的技巧能力,只要再做些指导性训练,我有信心助你在决赛突出重围。”
沈暮脸上的笑容略微一顿,她慢慢愣住。
要回法国一个月啊……
沈暮没有当场作出决定。
她给霍克的回答是考虑两天再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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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到周五,沈暮都没想清楚。
对江辰遇和霍克教授都是。
这天下班的时候,美工部格外兴奋,因为大家预定好了密室逃脱。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得知江辰遇要来。
激动归激动,但没人敢搭大佬的车。
故而他们一群人挤了两辆出发。
沈暮和江辰遇约在地下车库,她到时,那辆布加迪已经停出来靠边在等待了。
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沈暮边系安全带边甜甜地说:“走吧。”
江辰遇没有开车,看了她会。
突然好整以暇说了句:“怎么不叫人?”
沈暮懵了一下:“啊?”
江辰遇不语,只眉宇带着淡笑凝住她双眼。
沈暮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他们现在的关系,还要恪守上司下属那一套吗?
但出于礼貌教养,沈暮还是不情不愿抿抿唇:“……江总。”
江辰遇微愣,两秒后没绷住笑出了声。
嗓音不言而喻地低沉下去:“让你叫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