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疾风骤雨来了一阵,乌云便被阳光驱散,宋訾的小院子里以假山旁的观月亭作为分界线,一半还淅淅沥沥下着雨,另外一半是云散雨停,阳光灿烂。
雨势渐小,雷声却已经停了,宋訾撑了把绘制着江南烟雨的油纸伞出了门:“备车,我要去七略书局。”
虽说宋訾胆小,可到底是左相独子,府上自然无人敢怠慢他,特地改装过的马车稳稳当当的抵达了书局的大门。宋訾熟练的踩着凳子下车,对马车夫摆手:“你回去罢,明日午时再来接我。”
作为一个胆小怕事、迟钝不堪的废物,年方十八的宋訾自然没什么正经事可干。京城里这种混吃等死的富家子弟其实不少,当不了官,又不需要像平民百姓那样为生计操劳奔波,闲得头上长草,便天天遛鸡惹狗,甚至还有些浪荡子弟,常年住在花楼里,不是摸姑娘的小手,就是听人唱小曲。
和这些纨绔相比,宋訾虽然没什么出息,爱好却健康的多,放弃入仕之后,平日里就在书局窝着,一本书,一壶茶,就是一日过去。
刚踏进门槛,宋訾就和熟人撞上了,是刑部尚书家的两位公子,纪大公子纪文和纪家老二纪武。纪文人如其名,是个文质彬彬的翩翩君子,当年宋訾第一次进考场的时候,这位端方君子就是那一届科举考试的头名状元。
可能是兄长太优秀,纪武和他哥截然相反,是个标准纨绔子弟。什么正事都没干过,最爱的待的地方是花楼,来书局基本上都是冲着春宫图之类不正经的话本子。
这位纪尚书是右相党羽,和宋訾亲爹并不对付,纪文心思深,见到宋訾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纪武凑了过来,挤眉弄眼道:“宋訾,你天天书局里泡着有什么意思,书里的颜如玉和黄金屋又不会直接崩出来,待会和我去云香楼,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颜如玉。”
都是做纨绔的,纪武虽然和他哥这种受长辈家族看重的精英玩不到一块去,可对后者心中还是敬畏羡慕的,他更看不惯宋訾这种人,明明一事无成,可就因为爱好看书,风评就比他好。
真爱读书的,有个当丞相的亲爹,不像他哥那样入朝为官,谁天天泡书局啊。说句难听的,雅间的屋子一关,谁知道宋訾看的是礼记还是春宫图。天底下的男人一般黑,看看宋訾眼下的黑眼圈,这虚浮的脚步,这会是熬夜看书看出来的?!宋訾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纯洁无瑕的正经人,他呸,迟早他要扒了宋訾这身假正经的皮。
“纪武,慎言。”纪家大郎面露不悦,出言警告弟弟。
宋訾再不成器,宋明成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眼珠子心尖尖一般护着,私下里怎么说混话都无所谓,哪能把算计摆在明面上。宋訾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宋家还不得怪罪到他们纪家头上。
现在左相如日中天,纪武是个闲人倒还好,他却是和左相同朝为官,还受对方管辖。
纪武故作风流的一甩扇子:“哥,我只是想同宋公子他交个朋友罢了。”纨绔子弟臭味相投,都是一窝一窝的,宋訾没出息,也就只配和他这么这种人厮混。
宋訾摇摇头:“家父管得严,不让我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还请纪公子让一让,你挡着我放伞了。”
雨滴顺着伞面汇聚而下,因为纪武堵门,屋内地面湿了一块。书局的管事闻言忙拿了个放在里面的木桶过来,宋訾把伞放入其中,绕过纪武,一步步走上木制扶梯。
光看外表的话,宋訾的确像个正经人,只是一点锐气都没有,不像是相府和郡主养出来的公子哥。
“没意思。”纪武盯着宋訾看了半天,直到后者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三楼,忍不住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他爹要是发脾气,他当然也是怕的,可就没见过那个光明正大拿亲爹当挡箭牌的,宋訾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劲,这不去那不去,怕老鼠怕虫子,胆小怕事,简直不像个男人,就一个弱气小白脸。
七略书局作为最大的书局,一共设有三楼,一楼都是书,二楼是各种雅间,三楼还提供住宿。
宋訾上了三楼,纪文纪武却是要在二楼谈事的。不过纪家的客人还没来,纪武嫌闷,推开窗往下望,这一看,他的眼睛就被一道身影勾住了。
“纪武,你在看什么?”纪文见他迟迟不关窗,叫了一声,自己跟着起来。
纪武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下方:“哥,你看那个,那才叫男人,哥,你认识那是哪家的公子,看看能不能给我弄来。”
书局的侧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个牵马的少年,一袭黑色深衣,宽宽腰封紧紧一束,腰在宽大的衣摆下显得格外纤细,偏偏这人的背影并不像是娇柔的女郎,而似一柄细细弯弯的柳叶刀,锋利感十足。
纪武向来是个荤素不忌的,看到这种宽肩窄臀,蜂腰猿背,一举一动很有味道的男人就忍不住心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