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粘液往外舒展, 不受重力影响，像在寻觅什么般不断朝外部延伸。

这坨粘液从密封设备中取出时只有硬币大小，现在已经变成了薄薄的一层, 就像摊平的煎饼一般, 厚度减少, 面积扩大。

观测者在一旁做记录：“取出密封容器时活性反应极低，在‘培养基’进行反应后，更换数个测试因子, 最终确定，特殊物质X33-1对智慧生物的细胞具有反应，出现了较高活性以及扩张融合倾向，目前暂定为X33-1对智慧生物存在针对性的作用，需要安排进一步的实验……”

记录完之后, 他操作着“培养基”，切断提供给X33-1的测试因子以及空气成分，那坨朝外舒展的粘液立马萎靡，变回硬币大小，裹在一层厚厚的隔膜中, 装进特质的密封容器，放回原本的位置——整个过程, 实验人员都没跟它产生任何接触。

“接下来是X33-2号……”虫瘿一边记录，一边用触手操作仪器，将密封容器中的特殊物质导入“培养基”中, 开始重复测试。

这没什么难度，主要是一直在进行重复测试, 比较枯燥。

但对这些特殊物质的研究一向如此, 没有谁能一蹴而就, 凭空得出答案——曾经虫瘿觉得他们可以，然后险些翻车。

自那之后，虫瘿进行的研究和实验再也没跳过任何一个基础操作，每一个实验流程都标准的可以与实验手册相对照。

这种谨慎，让虫瘿文明没有成为宇宙中一闪而过的流星，而是成为了该领域的专家。

在这个实验室旁，是更为热闹的综合实验室。

应邀而来的专家团先后抵达，对崇竹展开会诊，全方位了解他目前的情况。

崇竹的世界观已经破碎的拼不起来了——继飞船和龙之后，他还见到了外星人！没一个长成人样，存在形式千奇百怪。

飘在空中的光团闪烁，变成严肃且圣洁的白光：“你感觉怎么样？”

崇竹茫然摇头。

“问题很大啊，”光团这么说着，又对崇竹道：“张嘴。”

崇竹张大嘴，看着自己嘴里飘出一个乌漆嘛黑的小光团，晃晃悠悠的飘到白色大光团前，小光团贴到大光团身上，融入其中，白色光团中掺杂了一抹醒目的黑。

墨色迅速晕染，将白色光团染成了黑色。

这个画面太超出想象，崇竹压根没留神他说了什么，全注意力全集中在光团的变化上。

反倒是诺亚，听见对方这么说之后，立马问道：“问题很大？详细说说。”

光团一边解析黑色光团带回来的“信息”，一边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基因都开始混乱了，居然还没崩溃？”

崇竹脑袋上蹲着一只扑棱蛾子，色彩朴素，很容易被忽视，直到他从崇竹脑袋里抽出一根针管，针管长得离谱，缀在扑棱蛾子尾端，让人一激灵。

扑棱蛾子将针管收回体内：“意识很清晰，变异还没发展到影响大脑的地步，那我就不插手了，你们先看着，我去看看那边那个，那看起来像是我的业务。”

他说着飞到了一旁的医疗床上。

{问题确实很严重，这不是...

普通的变异，是定向变异。}

无数小黑点在空中浮现，组成文字。

正在说话的这个智慧生物没有具体形态，或者准确来说，他的形态跟普通的智慧生物存在较大差异，所以在季汀他们眼中，他以小黑点的形式存在。

{简直是神来之笔，策划这一切的智慧生物一定是个天才。他将虫族基因跟另一个智慧生物的基因相结合，给它增加了一点催化剂和传染性，让它成为了一个移动的传染源，感染特定目标，使他们进入定向变异的弱化阶段，弱化阶段的变异程度会放缓，但传染性却会倍数增加，在短时间内完成集体变异的过程。}

{我们是在倒推，所以听起来很轻松。但实质上，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一个死结——虫族基因的顽强性众所周知，很多智慧生物都曾想过通过改变虫族的基因起到削弱虫族危害的目的，但直到如今，仍然没有智慧生物成功过。}

{原因很简单，虫族基因具有极强的排外性以及同化性，即使能在实验室里成功修改单个虫族的基因，但一旦试图让它影响整个虫族，都会得到失败的结果。}

{而我们眼前的这个，却是一个例外，一个奇迹，一个神来之笔！他不仅成功让虫族基因和智慧生物的基因结合，而且还让首个变异者具有了传染源的特性，也就是说，他眼下正在不间断的影响一定范围内的智慧生物和虫族……}

一层液体从崇竹身上流了下来，在地面上汇聚成圆滚滚的球状，他打断了小黑点飞快冒出的文字：“别夸了，再夸也没法改变事实——制造这一切的智慧生物是一个超级危险的罪犯。”

圆滚滚追问诺亚：“擅自修改智慧生物基因的行为，完全是在恶意毁灭智慧生物的文明，这是违反宇宙公约的重大恶□□件，必须让他上审判法庭！”

诺亚：“鉴于他的危险性太高，我们选择了更安全的方式——他目前处于数据化状态，被困在全息游戏中。”

现场微妙的安静了两秒，光团想起了什么：“啊，是《全息乐园》那款游戏吗？它确实挺好玩的。原来它的广告词不是虚假宣传啊。”

现场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现在的全息游戏还能困住智慧生物？”

“《全息乐园》是什么？我好像在哪听到过。”

“这不太可能，以对方在信息素上展现出的实力来看，我不觉得他会被一个全息游戏困住——而且什么时候全息游戏还能用来充当囚牢了？”

“是智能生命在信息流这个领域研究出了什么新科技吗？”

诸如此类的疑惑，比比皆是。

诺亚不得不再简单的解释两句，比如说这个全息游戏并非智能生命的手笔，而是借助了季汀的特殊能力之类的，总之，在八个邪神接连被困这个铁一般的事实前，众人的疑惑终于被解开了——然后换成了惊恐。

原本压根没人在意的季汀，一下子成为了目光的焦点，周遭...

响起了一连串窃窃私语。

“我知道了，这就是那个传说中以神灵为猎物的可怕文明！”

“怪不得能把邪神当成乐子！”

“真可怕啊！”

“那家伙居然招惹了这么可怕的文明，怪不得变成了笼牢里的乐子。”

“我得告诉其他智慧生物，一定不要招惹人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背黑锅了，在此起彼伏的感叹中，季汀淡定的问诺亚：“审判法庭是什么？”

“一个特殊文明创造的特殊区域，但凡违法宇宙公约、罪大恶极的存在，都会在此处接受审判，该文明的特殊性确保了审判过程的公平公正，也确保了审判结果一定能被执行——无视任何种族特性。”

这也是审判法庭能取得智慧生物认可的原因。

季汀心念一动，赞同圆滚滚方才的话：“这么说的话，这确实是个适合乌琉的好地方。”

诺亚理解季汀的心情，但仍不赞同这么做：“他死了之后，事情才会彻底失控。”

小黑点组成文字，赞同诺亚的话。

{正因为他具有极高的天赋，所以才更危险。更何况他还出自被诅咒的洛诺文明，疯狂是他们文明最出名的特征。这样一个存在，绝不会因为死亡而抹去一切痕迹。

相反，我有理由相信，在他寂寂无名的那几十年里，他做了很多准备——就比如说这个信息素，它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操作，只需要‘释放到特定区域’，就会造成基因变异，文明陨落。

没人知道他手上还有多少类似的‘信息素’，而这些东西极有可能因为他的死亡出现在太空的每个角落。}

光团发出了好奇的声音：“我一直以为洛诺文明最后的族人已经死了，毕竟以洛诺文明的特性，但凡他还活着，就不可能毫无动静。但我没想到，他居然真能沉默几十年——太不可思议了。”

圆滚滚立马道：“是爵士，我记得很清楚。原本审判法庭要对洛诺文明最后一个族人进行审判，但在审判法庭开庭之前，爵士为他做了担保，他担保乌琉不会对宇宙以及智慧生物造成威胁。”

光团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我记得爵士不久前去世了？”

圆滚滚语气沉重：“那真是一个不幸的消息。”

小黑点组成了文字{他原本可以选择用其他方式延长自己的寿命，但他拒绝了。}

大概唯有季汀知道李凯拒绝延长寿命的原因——唯有他死后，才能执行“地球拯救计划”。

诺亚将跑偏的话题扯了回来：“总之，在完全清除乌琉留下来的威胁之前，乌琉最好活着。”

“奇怪，”扑棱蛾子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飞了回来：“我检查过了，他的意识体陷入了未知原因的低迷状态，我在他意识体核心处发现了一些异常波动……”

诺亚的目光落到了扑棱蛾子身上：“有什么不对？”

“全都不对，这个异常波动的来源和造成的影响全都不对！”扑棱蛾子扑闪着翅膀，有些焦躁的道：“违反了常识，超出了我的理解……...

”

扑棱蛾子语气坚定了起来：“给我点时间，我要深入研究一下这个特殊病例，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说完，他飞回器轩子身旁，不仅露出了自己尾端的针管，翅膀上弥漫出一层薄纱，覆盖在器轩子的脑袋上，薄纱恍若在呼吸般不住起伏。

这个反馈让现场气氛稍稍凝重了些许，器轩子跟崇竹都是被乌琉殃及的受害者，器轩子的状况异常，崇竹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去。

光球他们一边互相讨论，一边深入探讨崇竹目前的状况，晦涩的专业词汇一个接一个往外蹦，季汀跟诺亚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只能眼看着他们讨论结束，继续新一轮的检测。

方才是最初步的检测，充其量只是第一次见面时摸个底，而现在底也摸得差不多了，就该进入正题了。

他们一边汇总崇竹目前的身体变化状况，一边沟通要怎么影响他的变异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