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草原,草浅之处便是道路。
两名牵驴的道人行走其中,其中一头驴儿脖子上挂着一颗铃铛,清脆声音在这清晨悠然飘远。
两人身后跟着四名神官。
此时的他们倒没有刻意隐匿行踪,像是林觉和小师妹这种道人还是看得见他们的。
他们虽然不是正神,不过也算神吏,便是神灵魔下的胥吏兵将。他们没有自己的神庙,甚至可能连神像都没有,就算有也只是摆在别的神灵的神庙中,人间朝廷与九天宫殿都不记载他们的名字,香火也由正神分配。不过终归不是什麽邪魔妖怪阴魂野鬼,在这大白天出来也是可以的,既不用怕阳光阳气,也不用怕道人与别的正神。
林觉想了想,回头问那朱衣神官:
「足下怎麽称呼?」
「生前姓张。」
「张神官。」
林觉此时也比较客气:
「听说那蛇角晒乾则成吸毒石,阴乾则成剧毒石,张神官见多识广,方才说了吸毒石的用法,不过在下还想向张神官请教,这剧毒石又是怎麽回事?」
张神官瞄了他一眼,忍不住说:「我告知了道长,道长不会用来害人,
害我平白沾上因果吧?」
「定然不会!」
「看你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张神官想到他的本领,想到还要靠他带路,便又缓和了些,开口说道,「这蛇角确有阴乾则成剧毒石的道理。」
「还请指教。」
「一来这地角蛇五行属土,又有毒性,这蛇角从它体内长出,本就有灵毒,是一种土毒。晒乾后方可消失。」张神官一边走一边说,「二来这吸毒石可以吸毒,藏在石中,吸了什麽毒,就有什麽毒。吸得多,毒性便大。这些毒唯有在水中方可化出。但须知土克水,若是原先的土毒,则不可化入水中,只可暴晒祛除。」
「这其中道理很深啊。」
「道长知道就好。」朱衣神官还是忍不住有些傲气,「道长虽然道行精深,也学过不少法术,不过须知,修道之人若未成仙,本领再高也不过百年寿辰,世间之大,世事之多,百年时间,又能看到能知道多少?」
「有理。」
林觉笑了笑,也不和他争辩。
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而且刚刚才向他请教了,也算做了自己半刻的「师」,便暂时让他觉得他厉害一点又何妨。
前方的狐狸忽然一转,跳入枯草原中。
细细一看,才见中间竟有一条小路。
是的,他们方才走的那条杂草丛生,几乎分辨不清的路,居然还是一条大路。
没有多远,狐狸翻过一个山丘,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几人,又看前方。
「就是这里了。」
林觉指着这里说道。
山上山下都长满了如丝的荒草,大约有人膝盖那麽高,又常有巴茅,可这山坳间却明显有一片平整空地,既没有随处可见的野草,也没长巴茅,唯有一棵石榴树。
那天晚上我们就是在这里遇见华公主的,她用这棵树上的石榴和许多美味佳肴招待我们。
三名武官四下查看。
朱衣神官则已到了石榴树前,仰头望着这棵石榴树,呢喃着道:「公主在山上也爱石榴。」
「既然已经将你们带到了,我们师兄妹二人便离去了。」
「道长真不愿随我们回西岳?世人从无亏待送信人的道理,我家府君更是如此,定有重谢。」
「在下不过是个带信的,偶然相逢,和你们回西岳也没别的作用。只是能让几位将麻烦推给我罢了。」林觉看穿他们这些心思,「何况在下还要去润泽县杨家村,与罗公会合,就算要去也得等我到了京城再说吧。」
「喉——..」
朱衣神官无奈,只得叹气。
知晓既恐吓不到林觉丶也奈何不了林觉之后,他的态度确实好多了。
「神官何必如此?听说五岳的神灵圣聪,四渎的神灵仁慈,你们已尽了力,如实禀报,府君难道还会为难你们?何况华公主不是说了会回去看西岳府君吗?」
林觉有心想打探一点消息。
「道长知道什麽?」朱衣神官忍不住叹息,「西岳山下连连水灾,旱季旱,雨季涝,那魏水河神根本不管用,每年都有不知多少百姓前来上香祈祷,甚至到后来有狂妄之人怒斥神灵,我家府君早已焦头烂额。公主虽是府君义女,却是府君众多女儿中最为聪慧丶本领最强的,若是嫁给魏水河神,
少说可以保证西岳山下河水顺遂,说不定还可以—」
朱衣神官没有说完,便闭上了嘴。
「可那魏水河神不是被龙王给杀害了吗?」
「就算不能嫁给魏水河神,父母之命,媒之言,华公主嫁给谁,还不是要府君说了算?」
」
林觉摇了摇头。
不知那晚华公主的离开,是否和这几人到了这附近有关。
「这等事在下就管不了了,相逢有缘,有些,也请莫要在意。」林觉说着,一拱手道,「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小师妹学着他拱手,同样转身。
风吹野草,如同波浪。
秋高气爽,天远地阔,在几名神官的眼中,那两人两驴还有那铃铛声都逐渐远去。
只留他们面面相。
一只狐狸跑在前方,一只彩狸在后面追逐。
小师妹面色严肃,一边走路,一边在心里思索着法术的玄妙。
「山压顶·—·
「小石头压顶—.」
忍不住暗自提起法力,往前一指。
彩狸正跑得欢快,像是一头小豹子,忽然身上就多了一点重量。
这重量实在是轻,可能连一两都不到,若是施加到人的身上,多半无法察觉,可猫儿身体本来就小,又很敏感,这份突如其来的重量当即就让它忍不住伏低了身子。
一边继续匍匐前进,一边不断回头朝背上看,却什麽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