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齐王宫一见, 姬扶夜能看出酆都的修为已至大乘,以这样的修为,在凡世已是数一数二的大能。
为何他门下的弟子, 会陨落到只剩寥寥几人?
看着眼前寥落亮起的魂灯,姬扶夜陷入了沉默。
若是酆都将这些修士收入门下,本不为传承自身功法, 那一切便容易解释了。
“你在想什么?”片刻后,离央率先开口,终于打破了一室沉寂。
姬扶夜微微垂下眼睫,负在身后的右手在袖中握成拳,他低沉着声音道:“我想起一个人。”
说完这句话,他突兀地停了下来。
离央不由转头看向他, 等着他接下来的那句话。
“凤族大祭司。”
离央没有说话, 眸中划过了然,她明白姬扶夜的意思。
只是,若真如此, 那司命的意图何在?
她到底想做什么?
陷入沉思的离央没有注意到, 始终站在她身后的姬扶夜原本紧握成拳的手, 在缓缓收紧。
他心中有如翻江倒海, 昏暗的楼阙中烛火静静燃烧,映出他眼中汹涌情绪。
阿离她……果然恢复了记忆……
从离央在安阳静面前说出的那句本尊开始, 姬扶夜心中便已经生了怀疑。若非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离央应当不会那般说话。
而方才提及凤族大祭司,离央的反应终于叫姬扶夜确定,她当真恢复了记忆。
如果她已经恢复了记忆……
离央上前, 魂灯前放着一张桌案, 其上有数封书信, 她随手打开,却发现与其上所书与修行无关,而是关于齐国民生的朝事。
她放下书信,酆都的性情,也与她所知的司命全无关系。
齐国能有今日之强盛,酆都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酆都如今,可是有一千八百岁左右?”离央忽地开口,问出了一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姬扶夜回过神,目光落在离央身上,她的侧脸在橙红烛火下染上融融暖意。身后是无尽黑暗,唯有她身在光明。
姬扶夜的心漏跳了一拍。
尊上……
“不错,”姬扶夜顿了顿,才回道,“恰好是司命被关入诛邪塔之前。”
离央屈指在桌案敲了敲,又道:“这楼中可有什么密室?”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如今失了灵力,便无法用神识探知楼中情形。
姬扶夜只是摇了摇头。
离央再看向魂灯,其上镌刻的名字,除了一个姜令仪之外,没有一个让人觉得眼熟。
她也不算太失望,若是能在此处寻到什么太明显的线索,她反而要怀疑会不会是酆都留下的陷阱。
能稳坐齐国国师之位百余年,历经朝代更迭而不倒的人,岂会如此大意。
“姬扶夜?”离央回过头,却见姬扶夜站在原处不动,似在神游。
这只狐狸在发什么呆?
见姬扶夜没有反应,离央向前,指尖在他额前一弹:“可是傻了?”
姬扶夜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离央没想到他会这么做,面上也现出愕然之色。四目相对,昏暗的室内,空气好像也暂时停住了流动。
离央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眼中飞快闪过几许无措,眼睫微微颤动一瞬,她想抽回被姬扶夜握住的手。
但姬扶夜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抓住离央的手,缓缓将其覆在自己的双眼上:“阿离。”
“嗯?”离央抬头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她自然不知道姬扶夜此时翻腾的内心。
“阿离。”姬扶夜又唤了一声。
这一次,离央感
受到了他语气中深深的惶恐不安。
她抬起头,看向自己捡回来的这只小狐狸。
相比百年前,姬扶夜身上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他的身形几乎能将离央完全拥在怀中。
离央心中忽觉五味杂陈,这一刻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当下心情如何。
她在离开之前,已经为姬扶夜考虑好了未来,授他魔族功法,督促他练成九幽剑,又让他入神魔剑冢取剑。如此一来,哪怕她不在了,他也有自保之力。
她不喜欢离别,所以才会选在姬扶夜离开之时与明霄一战。
而在归藏山上,离央其实并没有十全的把握。或许昆吾剑下,她神魂散尽,再无归来之日,这世上便再没有什么逝水宫上神。
这实在是一场豪赌。
离央为姬扶夜考虑好了未来,只是那个未来里,不必有她。
离央不是没有察觉到姬扶夜对自己的情意,可那时她只觉他年少,许是将恩情与爱混淆。
就像她于明霄。
人总是对将自己从泥淖中救出的存在,报以最深的感情。
可,那未必会是男女之爱。
而这天下所有的爱,也都未必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就算是再痛苦,多过些岁月,总会放下的。
离央自己便是如此。
岁月会是最好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