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说不该生女孩,一会儿说楚一涵婶婶肯定更看不起她家了......
“我不是因为受到惊吓才不上学,我妈不让我去。”
在黎簌和靳睿的安慰下,楚一涵终于哭出来,她抱着黎簌,最后哭得累了,才小声说:“我们去帝都吧,我再也不想、不想在泠城了。”
“我们去帝都,我们不在泠城了。”
“谁也不能说你不好,我会保护你的。”
“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黎簌小声安慰着,接过靳睿递过来的纸巾,给楚一涵擦眼泪。
过了很久很久,楚一涵终于不再哭了,在黎簌的劝说下,吃了两口麻团。
三个人挤在她那间不算大的卧室里,楚一涵拿着麻团,问:“赵墩儿呢?”
黎簌恶狠狠地说:“不知道!掉马桶里了吧!关键时刻掉链子,明天我就去鲨了他!”
楚一涵愣了愣,嘴角淡淡弯起一点弧度。
算是笑过。
那天之后,黎簌让黎建国帮她请了两天假。
本来老高是不同意的,但黎建国亲自来了学校,和老高聊了聊,然后又陪着黎簌去了楚一涵家。
赵兴旺坐在班级里,一直垂着头,一声不吭。
直到课间操,靳睿去医务室后墙抽烟,赵兴旺才像行尸走肉一样,跟在靳睿身后一声不吭,走到医务室后墙。
靳睿没说话,叼着烟,点燃。
过了很久,他一支烟几乎抽完,赵兴旺才忽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抱住靳睿,嚎啕大哭:“我他妈就是懦夫!我是懦夫!”
他不是故意失约的,他回家就翻箱倒柜地找他妈妈的安神什么丸,但他妈妈告诉他,不许出去。
“为什么!我必须得去看看楚一涵!”
“什么为什么,你让我听见别人说我儿子和被侵犯的女孩混在一起吗?”
“谁说她被侵犯了!再说什么混在一起!你以前不是说楚一涵学习好,让我多和她学习学习的吗!”
“那你就去吧,出了这个门,别认我这个妈!”
赵兴旺哭了很久:“我是懦夫,我不敢去,也不敢接电话。”
他无法原谅自己的退缩。
他明明在篮球场上那么勇猛,明明觉得自己世界第一讲义气。
为什么他昨晚,不敢迈出家门呢?
靳睿没开口,只在晚上放学时和赵兴旺说,楚一涵昨天问你怎么没来。
在出租车上,赵兴旺又捂着眼睛哭了一次。
从那天之后,赵兴旺在家里和妈妈吵了无数次,那些对峙声里,有对母亲的质疑,也有对自己的。
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冲下楼,去楚一涵家看她,站在她家门口哽咽着和她道歉。
“我早该来的。”
楚一涵苍白着脸,几天不见瘦了不少。
她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赵墩儿,黎簌说了她会帮我打你的。等她打你一顿,我就原谅你了,别哭。”
过了一个星期,在校方的积极劝说下,楚一涵的妈妈终于同意她回学校上课。
走在校园里,总会有那种若有若无的目光,如影随形;也有偶尔在背后的指指点点。
但黎簌、靳睿和赵兴旺,始终和楚一涵在一起。
他们四个比以前还要形影不离,甚至和老高商量,调换了座位。
现在楚一涵和赵兴旺是黎簌和靳睿的后桌,他们和老高保证,成绩一定会有提升。
一定要去帝都。
一定要考到帝都市去。
黎簌他们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放学后会一起到靳睿家做作业,黎建国经常做夜宵,端过来给他们吃,叮嘱他们要劳逸结合,别累垮身体。
等作业做完,靳睿的月包出租车师傅会在每天11点半收车时到楼下,按一下喇叭,赵兴旺和楚一涵就背上书包,匆忙跑下来,坐着出租车回家。
楚一涵的爸爸会在楼下等她,接她上楼。
之前遇险的小路口没有摄像头,坏人一直没抓到。
因为传言太严重,“三中一个女生在回家路上被XX了”“有个女高中生晚上被XX了凶手没抓到”等等之类的流言迅速在泠城传开,所以那段时间
家里有女孩的家庭人人自危,甚至不少男孩子的家长,也都是亲力亲为地接送。
楚一涵变得安静,变得谨小慎微。
她迅速消瘦,很少和人对视,也很少笑。
而赵兴旺,他左侧下颌上多了两道结痂的伤口。
那是因为楚一涵的事情和妈妈争执时,被他妈扇了耳光,长指甲划的。
对此,楚一涵一直沉默。
但有一天晚上回家的路上,她看着窗外扑簌簌落下的白雪,忽然小声开口:“赵墩儿,对不起。”
赵兴旺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她在为什么道歉时,非常生气:“你有什么错你要说对不起!”
可能是觉得自己语气太凶了,沉静片刻,他说,该说对不起的是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传流言蜚语的人,是那些把报警当成错误的人,是那些不敢挺身而出的人。反正不是你!
楚一涵被他正经的表情逗得轻轻笑了笑:“赵墩儿你长大了。”
“老子有疤!真男人懂吗!”
赵兴旺指着自己下颌,“我妈也是,就那几天做了个美甲,非得打我,完事儿指甲劈了还哭,也是醉了。”
他故意逗楚一涵,“你可得记着啊,这是我为你正名的战绩。”
楚一涵点头,但仍然心事重重。
朋友们为她做了太多太多了。
隔天晚上在靳睿家做作业时,靳睿出去抽烟,楚一涵也跟出去。
她和靳睿道了谢,并拿出一部分零花钱,问靳睿够不够把打车钱付清。
有女生在,靳睿的烟没点燃,也没收她的钱。
他和楚一涵说:“考上帝都的好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赚了钱请她多吃点好吃的,就当还了。”
最开始,这句话楚一涵是没听明白的。
过廊里灯光昏暗,靳睿顺着客厅窗户看进去,他卸下一身难以接近的冷傲,目光柔和,落在室内——
黎簌正在和赵兴旺争论某道题的答案,小姑娘叉着腰,气焰嚣张,争不过人家,伸手把盘子里最后一颗炸丸子迅速拿起来,塞进嘴里。
赵兴旺崩溃大叫,从窗外都能听见他那种痛失美食的遗憾。
过廊风凌冽,空气里有冰雪的清新。
靳睿垂了垂眼睑,轻笑一声。
楚一涵也是在这声笑里,蓦地反应过来,靳睿的意思。
她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赚了钱请黎簌,就算还清了?你是不是对我们簌,有点什么不一样?”
靳睿大大方方承认:“有。”
他对着楚一涵比了个“嘘”的手势,“她不知道,替我保个密。”
楚一涵抿嘴笑着,点头。
“进去吧,我抽根烟,女生在不方便。”
“行。”
楚一涵才刚拉开门,屋里夺食顺利的黎簌嚼着丸子扭头,正好看见靳睿把烟叼进嘴里。
“靳睿,你又抽烟!”
黎簌蹦出来,拉着靳睿胳膊往里走,“一会儿二手烟吸附在你身上,被你带进来,危害我们三个的健康怎么办?不许抽了,我们三个可是冲刺帝都的黑马!黑马是不能有闪失的!一丢丢二手烟都不行,知道么!”
靳睿把烟从唇间拿出来
,放在耳朵上夹着,挺无奈:“知道了。”
平时冷着脸、考年级第一也没见高兴过的大佬,被闺蜜教育得明明白白,这画面实在有点可爱。
楚一涵跟在两人身后,掩嘴偷笑。
黎簌一回头,看见楚一涵的笑,愣了愣:“一涵你笑了啊!”
她把靳睿后背拍得“啪啪”作响,“靳睿你行啊你,你怎么把一涵逗笑的?厉害了!赵兴旺前几天拿可乐表演‘龙吸水’她都没笑的。”
“什么!我的‘龙吸水’能输给靳睿这个冷脸王?”
赵兴旺蹦到楚一涵面前,手机翻出笑话,声情并茂朗读,完了还威胁人家,“楚一涵你笑一下,给点面子,笑一下!”
楚一涵没绷住,终于笑出声。
总会过去的,那些不开心那些恶意,总会被时光掩埋的。
一切都会好的,楚一涵想。
11月21日那天夜里,泠城大雪。
司机师傅给靳睿打电话,说外面交通情况不好,可能稍微晚一些到。
作业不算多,四个人在黎簌家吃了黎建国自制的冰糖山楂罐头,11点50,司机才打来电话,让楚一涵和赵兴旺下楼。
两个人喝完碗里的罐头汤,急忙穿好羽绒服,往楼下飞奔。
黎建国站在门边:“哎呦我的孩子们,可慢着点!被摔了!”
“知道啦!”
“不会的!”
两声回答随着脚步声消失在过廊里,黎簌瘫在沙发里,目光落在立在客厅里的摆钟上。
这玩意儿特别占地方,据说是爸爸妈妈结婚时家里添的最大件的家具,从省城买回来的,很贵。
挺大一座,木质雕花,和靳睿差不多高。
但样式早就过时了,也有剐蹭痕迹,夜里寂静时,秒针走动声格外清晰。
下面的抽屉也坏了,关不上,敞着一道缝隙,露出黎建国放枸杞的塑料袋一角。
老人家是舍不得把这么大件的家具丢掉的,只能一直在客厅占着地方。
幸好,报时还算准确。
黎簌看了眼时间,11点56分。
窗外鹅毛大雪,很美,把破破旧旧的家属楼装扮得像圣诞水晶球里的场景。
还有4分钟,就到她的生日了。
每年过生日,黎簌都是要庆祝一下的,一起出去吃饭或者一起出去玩。
今年,还是算了吧。
每个人都有着沉重心事,不会有人记得她的生日了。
赵兴旺已经很多天没有碰过篮球了,他带着他左侧下颌的结痂,每天埋头在题海里,偶尔叹一声气,不再像过去那样满嘴跑火车,整天脑子里只有篮球。
楚一涵嘴上不说什么,但写作业时碰掉一支笔或者偶尔有什么小的动静突然响起,她都会吓一跳,脸色瞬间苍白。
黎簌想,如果今年要她许愿。
她希望楚一涵彻底从阴影里走出来,希望他们四个能永远快乐。
正想着,帮黎建国把吃罐头的小碗收好的靳睿,从厨房出来。
他走到黎簌身边,看着她。
“干什么?”
黎簌问完,靳睿没说话,她纳闷地
看着他,又问了一遍,“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傻了?靳睿?”
12点整,钟声响起,11月22日来临。
黎簌晃悠在靳睿眼前的手腕,忽然被他抓住。
他弯腰,凑近些:“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