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林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许久才点了点头:“我都明白,大哥,你放心。”
听着妹妹这言语,绵怡便知道她往心里去了,便也不再多说,让两个弟妹离开了。
绵忱和乌林珠二人出了养心殿,望着这春机盎然的紫禁城,绵忱淡淡道:“日后再没个额娘为你操心了,你也该收收你的眼泪,想想你日后该怎么办了 ?”
乌林珠听着弟弟的语气有些不好,心里知道弟弟这是责怪自己让额娘操心,可是她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垂着头低声道:“我会的,我不会让额娘失望的。”
“最好是这样。”绵忱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乌林珠站在原处看着弟弟离开,心中叹息,其实在几个兄弟里头,或许只有这个幼弟心肠最软,最有人情味。
乌林珠很快出了紫禁城,直接往她的公主府去了。
一进门,公主府的嬷嬷就过来禀报,世子福晋来了。
这个所谓的世子福晋,就是之前思宁为乌林珠长子阿尔斯楞看下的那个福晋,阿鲁特氏,也是蒙古正蓝旗的人呢,是个爽利的,一进门就能拿得住事儿,乌林珠也很喜欢和信任她。
听说她这会儿过来了,乌林珠急忙让人将她招了进来。
很快的阿鲁特氏就进来了,她长得不和普通女子一般纤细弱小,而是高挑匀称,和阿尔斯楞站在一处倒是挺相配的。
乌林珠看着儿媳妇,露出一个柔和的笑,轻声道:“你来可是有事儿?”
阿鲁特氏先是行了礼,这才回禀道:“倒是没什么事儿,只是世子听您入了宫,便让儿媳过来探望探望您,让您不要难受。”
乌林珠听着这话叹了口气,自己之前每次入宫都是哭着回来的,倒是叫儿子这个粗心大意的都开始操心了。
她勉强一笑:“让你们操心了,我这次进宫也是去拿东西的,能有什么难受的呢。”
阿鲁特氏却不把这话当真,她看着乌林珠红肿的眼圈,到底叹了口气:“额娘您既然这么说了,那儿媳也就这么信了,只是您听儿媳一句话,人到底,还是要往前看呢。”
乌林珠这话这段时间已经听得够多的了,因此此时听了,也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再没回应。
看着这个脾气温柔的婆婆,阿鲁特氏心里也有些叹息,光从表面上看,这人哪里是当人婆婆的年纪呢?说她二十几岁只怕也是有人信的,而她却仿佛被天地钟爱一般,这辈子没吃过苦,没受过罪,在家有额娘宠着,嫁了人有亲哥哥护着,额驸又跟着继续宠着。
如今太后薨逝,只怕也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坎了吧。
想到这个,想着这几日府上微妙的情形,阿鲁特氏试探着轻声道:“还有件事儿,公公这几日一直想要过来探望额娘,额娘可知道?”
听她说起额驸,乌林珠的脸色立刻变了,她有些执拗的转过头去,咬着牙道:“我原当你是个好的,你竟是来做他的说客的吗?”
阿鲁特氏一下子急了,急忙摆手:“公主别多想,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公公也并未和我说过什么,只是这几日公公日夜忧思,仿佛瘦了一大圈,世子在我跟前提起过几句罢了。”
乌林珠听她说这个,心里难免有些不忍,可是想着额娘死前嘱咐她的那些话,她又将这一丝不忍压了下去,她流着泪道:“我不想见他,你让他也别挂念我了,我们日后两不相见吧。”
阿鲁特氏一惊,这是怎么话说的,公主和额驸这是怎么了?
她以为是自己话语间有什么得罪了公主的地方,急忙不停的给公主道歉:“公主,是我不对,我不该多嘴说这些,您别放在心上,只是这样的话可说不得啊,额驸他日日夜夜都念着您呢。”
乌林珠听着这话哭的更厉害了:“他心眼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他是演给你们看还是真难受。”
阿鲁特氏心下一惊,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是现在她也是骑虎难下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公主您这话却是说的我糊涂,公公他对您可是一心一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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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死前还念叨着我,生怕我过不好日子,她不放心什么,我便是再蠢也知道,她怕额驸对我不好,她怕额驸骗我,我嫁给额驸这么多年,她还是放心不下他!可见他就不是个好的!”
阿鲁特氏简直头皮发麻,真没想到还牵扯到了刚刚薨逝的太后。
她知道,今儿这事儿有些不好收场了,可是她总不能就这么让公主和额驸僵着,世子虽然什么话也不说,可是心里还是盼着父母能重修旧好的。
阿鲁特氏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小心道:“公主这话可就想错了,太后说那些话,不是让您和额驸恩断义绝,也不是放心不下额驸,只是为人父母,都怕自己的儿女过不好日子,这才有此一言,要是她老人家知道,您如今和额驸闹成这个样子,难道她心里就会安稳吗?”
乌林珠到底也不是个傻得,知道阿鲁特氏这是在安慰自己,可是同时她也明白,额驸的确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她现在这样, 也只是在迁怒。
她气的只是她自己,气她不争气,让额娘到死了还操心。
想到这些,她眼泪越来越多。
不过阿鲁特氏却松了口气,看着公主如今这情形,只怕也是想开了了些,不过这事儿她一个做人儿媳妇的,还是不好在里头多数什么,她只能耐心道:“公主要是觉得心里不放心,不如将额驸叫过来问一问,问问他可是有什么居心,若是公主真觉得额驸待您不诚,那您如何做,我们身为子女的,也是没有二话的。”
乌林珠稍微冷静了一些,知道阿鲁特氏这话说的不错,就这么僵着,对谁都不好。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止住了泪,低声道:“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明儿就来我这儿,我们好好谈一谈。”
阿鲁特氏心下一松,急忙点头:“您放心,我一定把您的话传到。”
乌林珠淡淡的点了点头,看着也有些累了,阿鲁特氏适时提出告辞,乌林珠也没留她。
等到阿鲁特氏走了,乌林珠跟前的宫女这才走上前来道:“公主,您这又是何必呢?”
乌林珠擦着脸上的泪,面上凄苦:“我只是想着额娘死前的眼神,就难受的睡不着觉,额驸对我到底怀着什么心思,我自己如今也有些拿不准,我如今,只想听一句实话。”
宫女叹息一声,知道公主这是钻了牛角尖了。
可是这话她也不敢说,只能细细安慰公主。
阿鲁特氏办事儿果然很靠谱,第二天一大早,索特纳木多布济就在公主府外求见。
把信报进来的时候,乌林珠正在用早膳,她看着满桌子的菜,顿时没了食欲,意兴阑珊的让人将菜撤了下去,这才叫人将索特纳木多布济叫了进来。
等见到额驸的时候,乌林珠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人,这才短短几天,他竟瘦了这么多。
乌林珠顿时心下一软,站起身来:“你怎么瘦成了这样!”
索特纳木多布济目光灼灼的看着乌林珠:“见不到公主,臣坐卧不宁,瘦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乌林珠脸上一红,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就会说这些好听的。”
可是索特纳木多布济却不退缩,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乌林珠的手:“公主,臣对您的话,句句都是实话。”
乌林珠听着他执拗的话,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你娶我之前,我们一次面也没见过,你对我又能有几分真心呢?我又如何信你?”
索特纳木多布济听到这话,只是长久的沉默,乌林珠感受着这沉默,只觉得心都凉了,难道他真的对自己一点真心也无?
就在此时,索特纳木多布济终于说话了:“您既然想要让臣说真话,那臣就说真话,一开始,臣与您,一个是臣子,一个公主,便是这桩婚事,也是先皇赐婚,咱们一次面也没见过,就和您说的一样,那时候臣又能对您有多少真心呢?同样的,那时的您又对臣能有多少真心呢?”
“可是如今,咱们成婚这么多年,您又为了臣生儿育女,这么多年过去,难道您就真感受不到一点真心?”
“我承认,我想要有更好的前程,也想让咱们的阿尔斯楞能受到皇上的重用,可是这些和我对您的真心难道有冲突吗?您真的觉得我对您只是利用吗?”
索特纳木多布济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将他腰间的匕首拿了出来,递到了乌林珠手上。
“您要是不信我,就一刀杀了我,我便是死,也不想被您这样误会。”
乌林珠拿着刀的手有些颤抖,她望着索特纳木多布济的脸,这个坚毅的,沉默寡言的男人,第一次和她说这么多话。
可是这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的不安,她的矫情,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乌林珠知道,自己此时根本对他下不了手,甚至对他下不了狠心。
她手一抖,匕首掉到了地上,而她也终于哭出了声。
索特纳木多布济紧紧的抱着乌林珠,轻声在她耳边道:“公主,您放心,我会一直对您好的,太后担忧的那些事,一件都不会成真。”
乌林珠也抱着索特纳木多布济,一边哭一边点头:“你若是有一点骗我的,那我就拿这个匕首,剖了你的心!”
这样带着血腥气的话,却让索特纳木多布济轻笑出声,他柔声道:“那我就努力不让自己死的这样凄惨。”
乌林珠忍不住锤了他一下,但是萦绕在她心头多日的阴霾,却终于消散了一些。
她会和额娘说的那样,不再糊涂的过日子,她也会尽自己的努力,一直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