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渡说:“吴曼佳。”
“……”
*
一个小时后,在林荫道内一间很清静的咖啡厅里,韩锦书见到了吴曼佳。
距离韩锦书上次去凌城找吴曼佳,已经过了两个月,再次看见吴曼佳时,韩锦书颇有几分惊讶。
面前的女孩儿,身着浅色衣物,虽然仍旧蓄着长长的厚刘海、有轻微口吃,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明显要比之前好许多。
她朝韩锦书弯着唇,笑得温婉而腼腆。
两个女孩儿闲聊了两句。之后,吴曼佳便紧张地,无比忐忑地,询问起了她脸伤的修复问题。
韩锦书大为震惊。惊完,便是止不住地狂喜。
她着实没有想到,仅仅只两月不到的时间,吴曼佳对未来、对生活、对人生的态度,会发生如此之大的转变。
韩锦书没有片刻的耽搁,马上便要致电给姚荟荟,给吴曼佳预约一系列术前检查,制定修复方案。
“不……不用急的,锦书。”吴曼佳眸光柔和,轻轻笑着说:“我、我现在……在准备成人大学的,自考。等我考……考完试,我再来找你做修复手术。好不好呀?”
听完吴曼佳的话,韩锦书更加欢喜,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不住地说:“好……太好了,曼佳。太好了!”
这时,吴曼佳的手机响起来。
韩锦书垂眸看了眼,注意到吴曼佳用的这款手机,是某国产品牌的当季最新款。看起来像是才买不久,使用感很弱,非常的新。
吴曼佳接起电话,笑着简单应答两句,便挂断。
韩锦书问
() :“谁呀?”
“我妈妈朋友,的女儿。知道我……我来银河市,要请、请我,吃饭。”吴曼佳歪了歪脑袋,想了想,又很认真地说,“这个女孩子,好厉害的,很有出息,和、和你一样厉害。是大明星,很漂亮,还演过……好多电视剧。”
听见这话,韩锦书不由惊讶地瞪大眼:“明星?叫什么名字?”
吴曼佳回答:“陈晴莎。”
韩锦书:“……”
韩锦书愣在了原地。片刻后,她反应过来什么,目光越过咖啡厅的无数顾客,看向最里侧的那张桌子。
言渡只身一人安静地坐在桌边,漆黑漂亮的眸,也正定定注视着她。
韩锦书鼻子一酸,眼中瞬间又涌上湿意。
原来,当初言渡和陈晴莎见面,只是为了要从陈晴莎口中,打听吴曼佳的下落。
就如同今天,为了不让吴曼佳接触到太多异样眼光,他刻意将见面地点,选得很僻静。就如同此刻,为了不打扰她和吴曼佳的重逢,他会独自一人,待在远处沉默地看着她,陪伴她。
这就是她最喜欢的言渡。
多年来,他总是这样周到,细致,无声无息给予她所有温柔。
简单吃过便餐,吴曼佳要走了。
韩锦书连忙站起身,提出要送她。
谁知,吴曼佳白皙的脸颊却泛起一抹红云,小声支吾道:“不、不了,锦书,有人来……接我的。”
“啊?”韩锦书一呆。
没等韩锦书继续追问,一道高大人影已经从咖啡厅外进来,径直走到了她们面前。
韩锦书看了眼男人的脸,周正俊朗,是一种很阳刚的美,浑身上下流露出一种军警人员特有的板正与沉稳。
“吃饱没?”男人朝吴曼佳弯下腰,听得出,声线故意压低,变得柔和,“别看我来了就不认真吃饭。”
“我……我吃饱了。”吴曼佳脸红红的,然后想起什么,连忙介绍道:“哦,这就是,我……我的好、好朋友,韩锦书。”
男人的目光便淡淡朝韩锦书看来,说:“你好。向怀远。”
韩锦书还有些回不过神,讷讷应了句:“你好。”
之后,两人跟韩锦书道了个别,随之离去。
韩锦书坐在咖啡厅里,透过落地玻璃窗,看见男人牵起女孩儿垂在身侧的小手,一时出神。
忽的,一丝微凉扫过她的颊,与此同时,耳畔响起言渡清冷的嗓音:“在看什么?”
韩锦书回过神,下意识抓住他轻抚她脸蛋的大手,怔怔道:“老公,曼佳这是……谈恋爱了?”
言渡盯着她亮晶晶的眼,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让他又想亲吻她。
于是言渡微勾唇角,便在她眉心处,落下一吻:“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每个人活在世上,都在等待一束属于自己的光。”
韩锦书明白过来,忽然内心涌上满满暖意。
当年,言渡等到了他的光,他的救赎
。
如今,曼佳也等到了。
*
十二月初,韩锦书跟随言渡再次回到了兰江,回到了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
黎月瑶的墓,最初只是一个山野间的土坟包,后来,言渡把母亲的骨灰坛,迁进了兰江老城区的一个佛寺,供奉成了长生灵位。
清晨,小城霜浓雾重,韩锦书与言渡携手走进佛寺,来到黎月瑶的灵位前。
耳畔梵音阵阵,间或夹杂几声钟鼎的空灵音鸣。
韩锦书给黎月瑶敬了三炷香,又掏出事先买好的水果茶点,供奉在灵位前。她柔声说:“妈妈,我是言渡的妻子,我叫韩锦书。对不起,这么久了才第一次来看您,您千万别生气呀。”
言渡闻言,握住她的手,漫不经心道:“妈不会生你的气。”
韩锦书看他一眼,压低嗓子:“你又知道了?”
言渡弯起唇:“毕竟,你是她儿子的命.根。”
韩锦书:“。”
韩锦书脸一下红透,轻声啐他:“花言巧语。”话这么说,可心里却像漾了蜜般甜。
离开佛寺,两人手牵手,沿着兰江某条不知名的老街,漫无目的地前行。一直走,好像会一直这样,走到天荒地老。
突的,言渡脚下步子停住。
韩锦书茫然地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言渡面朝她,垂眸笔直凝视着她的眼睛。他说:“韩锦书,我还没有跟你正式求过婚。”
韩锦书愣了下,忽觉好笑:“喂,我们俩都结婚两年了,突然提这做什么?”
说着,她喜滋滋牵起他的手,“只要我们现在相爱,幸福,有没有求婚都不重要。”
言渡眼神深邃而专注,语气显得有些执拗:“重要。”
言渡说:“情书,我想给你我能给的一切。”
时令已经入冬,可韩锦书的心里,春和景明。
她拗不过他,便弯起唇,笑盈盈地说道:“好呀。我就站在这里,这位先生,请开始你的表演。”
言渡:“你仔细看看这里,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韩锦书闻言,有点困惑地皱皱眉,左右环顾一番,然后,怔住。记忆深处,某些太过久远的画面与片段,隐隐浮出水面。
韩锦书啊了声,说道:“……我小时候来兰江玩,好像在这里打过架?”
韩锦书自幼便是个风风火火的小霸王,见不得弱者被欺负,所以,她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小小的兰江县城,几乎到处都遍布着小锦书行侠仗义的足迹。
而韩锦书之所以独独对这条老街小巷有印象,是因为,她曾经在这里,送出过一颗芒果。
“当时我应该还不到五岁,在这儿遇见过一群小孩儿欺负一个小孩儿,我就冲上去,把那群欺负人的小孩儿都给揍了一顿。”韩锦书回忆着,缓慢道,“后来,我看那个小男孩儿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又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就跑回姑奶奶家,随便拿了一颗芒果送给他。”
言渡淡淡地说:“你知不知道,这个小男孩儿在这之前,根本没见过芒果这类昂贵食物。他吃了你给的芒果之后,被送进医院抢救了半天。”
“是吗?”韩锦书的大脑还没转过弯,“你怎么知道,你也认识那个吃我芒果的男孩?”
言渡直勾勾盯着她,不说话,眼里的神色似笑而非。
韩锦书:“……”
韩锦书:“…………”
韩锦书:???!!!
韩锦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居然……你居然就是那个男孩儿?”
“因为那个芒果,我记了你十二年。我记得你的眼睛,你的笑容,你身上的骄傲和自信。”言渡语气沉静,“所以,你高三那年来兰江,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认出了你。”
言渡说:“情书,这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
韩锦书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想到,她和言渡的缘分,能追溯到那么久之前,能埋得这么深。
须臾光景,言渡便屈起修长的右腿,朝韩锦书缓缓半跪下来。
一阵初冬的风轻轻吹来。
风力明明温柔,韩锦书竟像被吹迷了眼,视线逐渐开始模糊。
言渡仰头看着她,沉声,一字一句道:“韩锦书小姐,我的生命,我的人生,我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自我出生起,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冷漠阴沉,了无生气。我憎恶这个世界,憎恶自己的人生,憎恶一切。直到那一天,你出现。”
“你是这世界写给我的一封情书。因为你,我第一次感知到天空的蓝色,花朵的芬芳,夜莺的低唱,我第一次体验到活着的感觉,领悟到生命的意义,洞悉我存在于世的意义。”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你,疼爱你,令你愉悦,赠你欢喜。”
“无论我贫穷阴暗,亦或光辉耀眼,从始至终,我都爱你。深爱你,只爱你。”
“情书小姐,你是如此圣洁、美好、光芒万丈。那么现在,你愿意在一个疯子的爱情里沉沦,直至生命的尽头吗?”
听完最后一个字,韩锦书眼中涌出热泪。
她弯腰低头,捧起言渡的脸,深深吻住他。
韩锦书回答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