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现在就是很不习惯。
毕竟往常都清楚一天里总能有见面的时间,然而现在没有了,陆阙出了远门,再见面至少也得三天之后。
在客厅看电视没人给他削水果了。
在书房玩游戏再习惯性探出脑袋往对面座位时看不到人了。
回房睡觉前也没人例行惯例地给他送来一杯热牛奶了。
半夜摸去隔壁房间爬上床也抱不着人了。
啊,人生的光熄灭了一丢丢。
连大鲨鱼抱着都没手感了。
早上打着哈欠遛狗,顺便问候了一声他小舅舅忙不忙,自己能不能给他打视频电话礼貌问个好。
得到【忙,现在不能】的
回答后,好的,他的人生之光又灭了丢丢。
隔日下午,裴蕴正一个人躺在沙发挺尸,收到杜简的邀请,晚上一起去郊外天文台看流星。
留守小怪兽:【干嘛跑那么远?没劲,不想动,要看你晚上来我家阳台。】
杜简:【你这名字改得怎么回事?】
留守小怪兽:【应景。】
杜简:【......】
杜简:【还是去天文台吧,有天文社的同学会带着设备一起去,看得更清楚,而且人多热闹啊,你不是最爱凑热闹的么?】
那是以前。
他想,现在他成熟了,一匹成熟的独狼不应该那么爱凑热闹。
于是他很不屑地哼了一声,翻身从沙发上爬起来,给好消息倒满狗粮,换好衣服溜溜达达出门了。
天文台在三环以外郊区,从市里打车过去至少也要一个小时。
他在楼下随便吃了点儿东西解决了晚饭,上车后在小群里问除了他们宿舍还有天文社的人,都还有谁去。
杜简:【可多了,都说这次流星雨七十年一遇,一辈子就能瞅一次,谁不想看,光是咱班就去了大半呢。】
杜简:【哦对了!余年也去,没事儿吧?】
留守小怪兽:【我已经看见了:)】
杜简:【???啥?】
车路过公墓山下,余年两手揣兜,远远看见出租车时对它招了招手,发现不是空车后又放下了,后退半步准备再等下一辆。
谁知那辆出租车没有开过,反而靠边停了下来。
司机摇下车窗对他做了个上车的手势,余年本以为是里头的顾客要下车了,过去拉开门,一眼看见坐在副驾的裴蕴。
后者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很傲娇地面朝窗外,看起来并没有要跟他打招呼的打算。
余年犹豫了一下,没上车。
司机脑袋探出车窗,问他:“小伙子,是去天文台的吧?”
余年点头:“是。”
司机:“那不就得了,你同学也是,赶紧上车吧,这儿倒中不央不好打车,你要等的话可有得等。”
余年上车了。
坐在司机后面的位置,车子启动走了一程后,他才盯着窗外语气生硬扔下一句“谢谢”。
裴蕴全当自己是个小聋人,不搭不理,就差把记仇两个字刻在后脑勺上。
司机师傅不明就里的,还以为这是跟他说的呢,乐呵呵摆手说不用客气。
到目的地下车。
杜简他们早早到了,看见裴蕴,连忙伸长了手招呼在这边,让他赶紧过来:“室长帮我们占了好位置,绝对视线最佳!”
出租车放下另一位乘客后,掉头扬长而去。
安澜注意看了一眼,认出是谁:“小裴,你怎么会跟余年一起过来,和好了?”
裴蕴说:“正好遇见而已,我才不跟极端分子和好,容易崩坏三观。”
杜简:“这波我赞同。”
他们上了天文台,山丘顶部诺大一个类似广场的地方到处都是人。
他们学校的都在靠北的围栏边,天文社的同学已经把带来的设备都架好了,万事俱备,只等流星。
天渐渐暗下来,直到夜幕完全降临。
大
晴天的天空万里无云,满天星辰,流星还没到,不少同学就兴致勃勃凑在望远镜前找北极星。
唯有裴蕴伸长了腿坐在一边小马扎上,兴致缺缺。
他果然成熟了,居然觉得这个热闹凑得很没劲。
“不过去一起看吗?”曾逸晨走过来。
裴蕴摇摇头,无聊地转着手机:“算了吧,好像没什么好看的。”
曾逸晨陪他坐下。
裴蕴见状,忙说:“室长你不用管我,真的,去跟他们一起看星星就好。”
曾逸晨笑着摇摇头:“没事,我也不是很想看,还是等流星吧。”
流星得等到十一点。
现在是九点,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大家轮番看了一阵就失去兴趣了,或靠在栏杆边吹风看夜景,或原地坐下跟同伴唠嗑,各自打发着时间等待流星雨到来。
“我得先想好许什么愿望。”
“找个男朋友呗,这愿望你每年新年都许,从来没实现过,正好试试流星灵不灵。”
“哈哈哈哈夺笋呐你!”
“我就不许了,能跟最重要的人一起看一场流星雨,已经是实现我最大的愿望了。”
“我也想和重要的人一起看啊,可是他在哪儿呢?”
“说不定正陪别的姑娘看呢哈哈哈,别急,大概明年就轮到你了。”
......
裴蕴听着女生们闲聊,低头盯着手机,忽然很想给陆阙发个消息。
想问他在干嘛,忙不忙,有没有空跟他一起看个流星雨。
可是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忙吧?
裴蕴不想打扰他工作,只能惆怅地捧着手机唉声叹气。
“干嘛闷闷不乐。”
杜简挨着他坐下:“裴宝,看流星耶,开心一点啊!”
裴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没人陪我看,开心不起来。”
杜简:“没......人?不是,能问问你定义人的标准是什么吗?”
裴蕴:“我小舅舅那样的。”
杜简:“......那行吧我不是人。”
曾逸晨偏头看了裴蕴一眼,没说话。
时间久了,裴蕴坐得屁股痛,站起来在四周闲逛,拿起手机靠在栏杆上拍了几张照片,想着等陆阙回来了再给他看。
有的人好像天生就在发光。
就像在满是人的天文台,他明明穿着最普通的衣服,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一句话也不说,也能让人一眼注意到他。
陆续有好几个女孩儿过来跟他要微信,裴蕴都礼貌地以不方便为由拒绝了。
他又想幸好他小舅舅没来。
不然可能大家又不知道是该看流星还是看人了。
十一点整。
大家吵杂着纷纷站起身靠近栏杆,等待着流星雨的到来。
当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人群里发出此起彼伏的兴奋惊叹。
很快第二颗,第三颗......
拖着长长尾巴滑落而下,与漫天星宿交织,摩擦出的亮光明亮又温柔,夜空被它们点缀得绚烂。
裴蕴以为自己只是过来打一顿酱油,却还是被惊艳震撼到了。
他看见周围好多人双手合十在许愿,听见好多人拉着身边恋人,亲人,好友的手大声喊一起看过了流星雨就要永远在一起。
视觉和听觉上升出的情绪总是最能感染人。
就在一瞬间,裴蕴忽然心跳很快,从未有过的迫切分享欲满得就快要溢出来。
就像刚刚那些女孩儿说的那样,要跟最重要的人一起看一场流星雨。
他此时此刻看到的,想要远在异国的陆阙也看到,此时此刻感受到的,想让陆阙也感受到!
打扰就打扰吧。
他想,如果真的忙不理他也没关系,他只是想让他看一看,看一看这么漂亮的星空和流星。
他连拍了好多张照片,把他们一股脑全发给陆阙。
留守小怪兽:【图片】
留守小怪兽:【图片】
留守小怪兽:【图片】
留守小怪兽:【快看雀雀!是流星雨!】
。:【字打错了。】
。:【嗯,那应该很漂亮。】
???
竟然秒回复了?!
裴蕴肉眼可见高兴起来,眼睛里也像是落满了星星。
留守小怪兽:【阙阙!】
留守小怪兽:【你没有在忙了吗?】
。:【在开会。】
所以是在开会的时候偷偷在底下回复他的消息?
裴蕴弯起眼睛,嘴角高高上扬。
留守小怪兽:【我在天文台看流星!】
。:【看出来了。】
留守小怪兽:【大黄脸呲牙笑jpg.】
他往上翻,想去看看自己拍得如何,结果点开大图一看,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明明肉眼看着那么好看的星空,拍下来只有黑乎乎一片,只能依希看见几颗星,流星则是连影子都没有。
不止这张,每张都是。
难怪陆阙要说“应该”很漂亮。
裴蕴嘴角逐渐放平,有些泄气。
留守小怪兽:【真的很好看,可是拍不下来。】
他发完这句,周围惊叹声忽然更上一层楼。
抬头一看,原来是流星雨最密集的时间段到来了,陆陆续续的星光划过夜空,美得如同梦中场景照进现实。
裴蕴盯着看了两秒,咬了咬唇,再次低头再次点开自己拍的无用照片,进入编辑。
他用手指一下一下仔细在上面画出流星的线条,耐心十足地画出一片简陋的星空。
等他画完发给陆阙,流星雨也停了。
大家都在回味这场震撼的奇景,杜简回头发现他竟然在玩手机,不可置信:“裴宝,刚刚最精彩的时候,别告诉我你没看到!”
裴蕴不告诉他,扬着下巴转身跟着大部队下山,脚步里透着来时没有的轻快。
同一时间,异国某高校研究院会议室。
陆阙将一张看了许久的照片保存进相册,张梁慎揽住他肩膀时,他正好将一句【到家了告诉我】发出去。
“你刚刚是不是在底下偷偷看手机?”张梁慎问他。
陆阙淡定否认:“没有。”
张梁慎:“你别不承认,我矫正视力五点二,全看见了!”
陆阙:“你看错了。”
张梁慎:“死鸭子嘴硬,那你自己说不是手机的话你低着头在看什么?”
陆阙:“流星。”
张梁慎:“???啥
?”
陆阙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出一丝弧度,重复道:“在看流星。”
-
流星雨的热度在网上持续了好几天。
不过许了愿望开心过了,生活还是要回到正轨。
下课前十分钟,实验室里的同学们收到辅导员消息,说一会儿下了课先别急着离开,集合去大礼堂听个演讲。
“是不是梁教授和盛教授的那个演讲?”
“应该是。”
“我前两天在专业群看人说起过,这个演讲是面向大一大二年纪的吧?关我们什么事?”
“通知都说了大三年级凭自愿前往,结果辅导员又来这出。”
“撑场面呗,这种演讲的内容永远千篇一律枯燥无味,要不强制谁会去啊?”
......
裴蕴在一旁跟几个同学一起整理器材。
杜简唉声叹气抱怨着不想去,抱着几个标本进了标本室,忽然发现什么,惊喜地叫了一声:“快来看,这个有个立体生物地球仪!”
地球仪放在玻璃柜子里,因为身价金贵,大家也不敢拿出来,就隔着一层玻璃仔细瞧。
大概三十厘米的高度,不是寻常地球仪只糊上一层世界地图的简陋模样,它的球体是肉眼可见用很多小碎片拼接成的,而且每块碎片的颜色大小和形状都不尽相同。
海洋和陆地区分明显,几乎每一块碎片上都有好几个更微型的人造生物立体标本,有植物也有动物,以代表存在于这块土地上最有代表性的生物。
“好看啊这个!”
“比我上次看见那个还要大还要逼真。”
“你之前就见过?”
“偶然一次在盛教授那里看见的,就一眼。”
“也是,咱院很多教授家里或大或小都有一个。”
“那陆教授家应该也有了,裴宝,你是不是已经见过很多次啦?”
“我没在我小舅舅家见过这个,这个很贵吗?”他问。
“确实挺贵,不过是它的话贵都是其次,主要是麻烦吧。”
“又要组装又要拼图,而且那些标本是没有放置说明的,得购买人自己查了,再把它们安装到相应的拼图碎片上,想想都头大。”
“我上次无聊去淘宝搜了一下,评论里有人拼了一个星期还没把地球拼出来,更别说那些动植物标本了,完美诠释什么叫从入门到入坟。”
这么麻烦?
裴蕴咋舌。
下课后,实验室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往大礼堂赶去。
前排大一大二的已经坐满了,他们只能从后门进去分散地坐在后排。
裴蕴和杜简安澜找了最偏僻的角落,反正他们对演讲没兴趣,不用坐在前排正合心意。
“看吧,真的是梁教授和盛教授他们,我就知道是让我们来撑场子凑数的。”
“有大一大二两个年级的在了,干嘛还拖我们下水。”
“谁要大礼堂建这么大,坐不满拍出来的照片不好看呗。”
麦克风试音的声响传遍礼堂,吐槽的同学安静下来,各自掏出手机打发时间。
梁教授在前,花二十分钟讲了生物学的未来,又花三十分钟讲了生物专业同学们的未来。
世界观倒是铺垫的恢弘,就是结束后大家愣是没搞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麦克风传递到盛辉手里。
他做了个手势,让掌声安静下来。
“专业相关的东西刚刚梁教授已经给大家讲得很清楚,我这里就不再多做阐述了,我要给大家讲的,是我们的异研院。”
“大家都知道,异研院的全称是第二人类研究院,何谓第二人类?就是有别于我们在场诸位的,又对我们有着极大安全威胁的异存在生物,所以我不愿意把他们称之为人类,更愿意称呼他们的另一个别称,吸血鬼。”
“异研院是专为吸血鬼而创建,异研院存在的意义,就是改造这些时刻威胁人类安全的吸血鬼,让他们从异类,变成对我们不再具有威胁的普通人,所以为什么说异研院从事吸血鬼改造工程的工作人员是光荣的,是在为全人类的安全发展做贡献......”
“屁的没威胁的普通人啊。”
杜简要呕了:“人类还有杀人贩毒的呢!”
“就是,还说什么不愿称之为人类,说这么好听,不就是不把吸血鬼当人?”
“这个盛教授思想好极端啊。”
“我有种错觉,好像不是在听演讲,更像是误入了传销窝。”
“有种想祝他明天就觉醒变成吸血鬼的冲动。”
“清醒点,我也想,但是年龄超过22就没可能觉醒了。”
……
裴蕴冲台上那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调整好姿势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可就是有人偏偏不让他睡。
“我知道很多同学因为对吸血鬼的危险指数不了解,所以不理解我们的做法,这没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异研院对相关信息的宣传,我相信大家都会有更进一步的认知。”
“但这里我也想要给大家强调一下,不是每一位博学者都有正确的价值观。”
“在我们学院之中,依旧有极个别教授虽然身为科研人员,却不以身作则,反而一意孤行冥顽不灵,不肯为我们的科研发展献出一份力......”
裴蕴面无表情睁开眼睛,问坐在他前面的班长:“演讲还有多久结束来着?”
“通知说是五点四十结束。”
班长看了眼时间:“还有大概十分钟,怎么,实在听得不耐烦啦?”
裴蕴以为不明嗯了一声。
忽然高举起右手,在一片安静的观众席显得分外惹眼。
盛辉演讲被打断,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那位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裴蕴站起身,漫不经心道:“不是说演讲会预留提问时间,学生如果有疑惑可以随时提问么?现在讲座都快结束了,请问教授留给我们的提问时间在哪里?”
盛辉眉头皱起:“那么你想问什么?”
裴蕴看向过道两侧手拿麦克风的志愿同学,对方很快走上前将麦克风递给他。
裴蕴用手拍两下试了试麦,再次看向颁奖台,笑笑:“也没什么别的,我就是想问问盛教授,您这么明目张胆在背后说同事坏话,是不是有失学者风范?”
“这么迫切向大家传递这样极端&#3034
0;思想,又是不是觉得现在的高校学子,都跟在场的某,些,宣传者一样,思想腐朽狭隘是非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