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关掉手机起身去往阳台。
阳台正对苧清江,二十层的高度,往外没有什么更高的障碍物,可以轻松将整个烟花秀场地收入眼底。
七点过半,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江边已经热热闹闹围了好多人。
原本他也应该是其中一员的。
他和他小舅舅都应该是其中一员的。
裴蕴心里堵的不行,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转身去给裴大星浇水。
他总是忘记给它浇水。
有时候一两天,有时候好几天,想起来的时候以为它应该都干死了,或者被好消息啃了,去看时又好好的,现在都快开花了。
顽强,不愧是他的儿子。
好消
息下午那会儿睡够了,就精神奕奕坐在旁边陪他。
浇完水,裴蕴趴在阳台栏杆上玩手机。
班级群里很热闹,大家都在讨论即将到来的烟花秀,好多人已经在江边守着了,图片都往群里头扔了好多,不出意外,八点一到朋友圈就会被这些人疯狂刷屏。
其实他现在过去也来得及的。
那么多同学都在,他人缘又那么好,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随便哪个小团体都能轻松融进去。
可是想想就好没劲啊。
最想一起看烟花的人走了,他跟谁看都觉得没意思。
就连看烟花这件事本身都变得很没意思了。
群消息刷屏飞快。
他打发时间地看他们聊天,看他们兴高采烈地期待烟花秀开始,看右上角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增加,眼中原本尚存的期待的光也一点一点熄灭。
直到第一朵烟花升空绽放。
裴蕴在沿江热闹非凡的欢呼声中彻底垂下了脑袋,自闭地将脸藏进臂弯。
他真是烦死异研院了。
-
“这项研究你们打算用在什么领域?”
异研院高级实验室里,陆阙在看完所谓进入瓶颈期的研究报告,将文件不轻不重扔回桌上。
“这个我们尚不清楚。”
一位研究员开口:“只是这项研究我们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总不好半途放弃浪费之前的心血,而且具体有没有价值,可以运用在哪个领域,总也要等研究出来了才知道。”
陆阙:“国家提供给你们最好的实验室,最好的实验器材,最好的研究环境,就是为了让你们在无意义的研究项目上浪费资源浪费时间?”
研究员没料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神色一愣,继而皱眉:“陆教授,您这么说是不是太——”
“或许我这么说不合适。”
陆阙双手撑在桌面,一字一句:“你们是否分不清轻重缓急也与我无关,只是下次再有这种事,不必联系我这个挂名在院的教授,别浪费我的时间。”
陆阙说得不留情面,走得也干脆利落,留下几位研究员面面相觑,被反驳的那位更是面色难看。
张梁慎从头到尾没开口,如今陆阙离开了,他才抱着手臂笑起来:“早说了别找他,偏不信,这下高兴了?”
“张教授......”
“行了,你们也别怪他。”
张良生摆摆手:“大周末的为一项根本不急用的项目被叫回加班,换谁都不会高兴,将心比心吧,真想问,等哪天工作日他来院里了再问问。”
“走了。”
陆阙在一片烟花绽放的回声中匆匆赶回家。
客厅没有开灯。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恹恹趴在阳台的清瘦身影,被前方一派烟花绚丽的盛景衬得落魄。
他都可以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
眉眼都耷拉着,比看着他离开时还要沮丧落寞,可能还会一个人偷偷红眼眶。
好消息坐在他脚边,听见动静也只是吐着舌头回头看他,尾巴摇得很欢快,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心地跑过来。
大概知道身边的主人心情不好,得陪着才行。
他郁郁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方才离开前跟那群研究员多说&#3034
0;那番话都是在浪费时间。
地大物博资源富饶,养出一群废物。
裴蕴觉得自己太难过了。
他想到了上次去观星台看星星的时候,那时候他也遗憾,但也只是遗憾,因为一开始他们就没有约好要一起看流星。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他们都说好了。
他都期待了好几天。
而且,他现在已经那么喜欢他了。
他在心底把叫走陆阙的人骂了快有一千遍。
不知道今天是周末吗?
不知道就算是教授也有自己的私人时间,也有私事要做吗?
为什么总是能那么好意思地随便打扰别人,让别人回去加班?
怎么就那么讨人嫌。
愤怒,失落,难过,连烟花绽开的声音都觉得空洞遥远,更不曾察觉身后靠近的脚步。
当他感觉到一只宽大的手掌压上他发顶,他还在烦闷埋怨异研院的讨厌鬼怎么还不放人,是不是打算直接留到过年。
然后他就愣住了。
猛地抬头,恰好看见一朵烟花在那双深邃的瞳孔中绽放。
短暂绚烂后零星散落,只剩一汪静谧深沉,裹着单薄的温柔,是他最熟悉,最心心念念的模样。
“小舅舅......”
他睁大眼睛,一时没办法从陆阙上一秒还不在,下一秒就忽然出现在眼前这件事中反应过来。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模糊的不确定,很容易就被烟花声盖了过去。
但是陆阙听见了。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
今晚苧清江人流量很大,堵上特别堵,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但还是晚了。
这场烟花秀已经接近尾声了。
最后的总是最精彩的。
烟花高高低低的烟花开了一大片,一下接着一下,轰鸣声从远处入耳,比近距离观看更多了空洞的回声。
但是所有这些都没有面前这个人来得有吸引力。
裴蕴望进那双被映得流光溢彩的眼睛,半晌,愣愣回了句没关系。
“没关系。”
过了一会儿,他又喃喃道:“反正烟花年年有,明年可以再看。”
没关系是他自己说的,可是后悔的也是他自己。
不对。
他抿着唇角,后知后觉地想,怎么就没关系了?
怎么就明年了?
真的如周乙乙所说,他追个人需要把前摇拉得这么长?
分明今年的烟花还没结束,他就得凄凄惨惨盼明年再来了?
如果明年又出意外,陆阙又在他临门一脚时呢?
他咬紧了后槽牙,在陆阙将要收回手的时候一把攥住。
“不行!”
他反水了:“有关系。”
两人侧倚着阳台,靠得很近,陈杂的情绪短暂空白之后迅速回笼,甚至是数十倍的反扑。
他只是跟他一起看个烟花而已,只是想亲他一下而已。
有这么难吗?
有必要给他安排这么多坎坷吗?
他几乎是有些赌气地,一声不吭紧紧攥着陆阙的手不放。
“是我&#30340
;错。”
陆阙诚恳道歉:“小蕴想要什么补偿?”
补偿?
补偿的话,他想要什么都可以,都是理由正当,对吧?
似乎被这句话鼓励到,裴蕴视线下滑,盯着陆阙嘴唇,有冲动的成分,也有被蛊惑的成分。
而越靠近,后者占的比重就越重。
烟花绽开的光芒五彩缤纷,不断地从眼前闪耀,再消失,再闪耀。
他甚至没有察觉自己攥人的那只手已经反被对方握在手中,掌心贴着手背,温度传递。
陆阙静静看着他,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对他无底线纵容态度中,甚至已经有了鼓励的味道。
他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又或者任何想对他做的事。
裴蕴第一次专注得忘了紧张。
虞白说了,只需要蜻蜓点水的一吻就行。
不会接吻也没关系,只要挨近轻轻碰一碰,或者蹭蹭......
他喉结滚了一圈,慢慢倾身靠近,呼吸也跟着放得很轻很慢。
因为陆阙的不退不避,让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近,呼吸逐渐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