穰县县令也叹气:“这女子,你可知道,她人到了,不先来见我。她带着那么些人净往那荒僻无人之地驻扎,只派出人手四下里不动声色地悄悄巡视,硬是等了好几日……”
等到有事发生,一伙子人才骑着健马,持着钢刀,杀气冲天地现身人前。
接下来的事就和内乡县这边差不离了,不必细说了。
“不是无意,是有心啊。”内乡县令叹道。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问:“你跟叶家堡的人可碰面了?叶家女子可还说了什么?我正好出门,与她错过了。”
“三年了。”提起叶碎金,穰县县令竖起三根手指,“说起来她小时候我们就见过她,她掌了叶家堡也有三年了,远涛兄啊,我竟不知道她是这样一个果断狠绝之人。”
“她说,回头会叫人送正式的拜帖来,邀我过叶家堡去一聚。”
“我等她往南阳县去了才敢过来的。远涛兄,我过来就是想问问,她可有邀你?”
闻听叶碎金往南阳县去了,内乡县令便苦笑:“自然是有的。我本想着明日过去问问你那边的情况,谁知你今日先来了。”
“叶家堡的人……往南阳去了啊。”
几可以预见,在内乡县和穰县发生的事,一定也会在南阳县重演的。
() 叶家堡这一次巡视三县,就是为了杀人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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穰县县令眼睛瞪起来:“我适才说的你莫非没听到?就是那女子自己啊!”
“果真是她?不是叶老四背后捣鬼?”
“你若亲见,便知道了。就是她本人。你信我,没有旁人。”穰县县令道,“叶老四你我都熟悉的。她那个狠劲,我不信叶老四能拿捏得住她。你可惜了没亲见。”
内乡县令才不想亲见呢。城楼子上挂的那几具尸体就够他闹心的了。
更闹心的是如今城里酒馆茶馆里都在讲叶家堡大小姐手起刀落血溅四地的事。她的名字短短几日就让他耳朵听得起茧了。
与之伴随的,便是人们提到“叶家堡大小姐”这个名号时,突然挺立起来的脖颈、肃然起来的面容和敬畏起来的眼神。
“远涛兄,我现在心里乱的很。你说,她叫我们往叶家堡一聚,会不会……”穰县县令手刀比划了个“砍”的动作。
“不会。”内乡县令倒是很肯定,“不管她想要什么,一县之地,总得有人放牧百姓。离了我们,很多事都会乱。叶家堡与我们平安相处这么些年,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我也不信她手里现在就有人能替换我们。”
“但,我们终究是官啊。”说来说去,穰县县令透露了真心,这些年在自己的辖地里基本上就算是个土皇帝了,终究还是不大想低头的。
内乡县令却反问:“官?我们是哪朝的官啊?”
穰县县令噎住。
内乡县令道:“我刚才说‘不会’,前提是我们能与她和和气气地坐下谈事。你若铁了心要和她对着干,我就收回刚才的话。”
穰县县令犹不死心,试探问:“倘若你我,还有南阳的马锦回,我们三人联合三县民壮……”
内乡县令直想翻白眼。
“三县民壮?你有没有算过里面有多少是叶家堡的佃户?”他说,“再说了,你我三人可是什么让众人感恩戴德,愿意为你我洗净脖颈去扛叶家堡钢刀的人物?”
穰县县令再一次噎住。
终究对自己还是有正确的认知的。治下如今还能平平稳稳的,都还是因为有叶家堡的存在。
不由得泄气,又沮丧迷茫:“可我们是官啊……”
在老百姓眼里,县台大人就已经是天了。
可他们不知道,县台大人们其实自己也迷茫。
新皇帝的脸都还没见过,国号还没焐热,中原就又易姓了,皇帝又换人了。
头上本来还该有个节度使替他们撑着,也没了。节度使死了,他妻子跑了,带走了一些兵,也有些带不走,原地生了兵乱。领着邓州和唐州二州的刺史当时死于乱中,佐官死的死跑的跑,刺史衙门空了。
垂直往下,直接就是县令了。
日子还继续看似平稳、不断重复地过着,可其实手心里早暗暗地生出一种虚弱无力之感。
对比天下和世道,那种渺小感太强烈了。
内乡县令拍拍他肩膀:“子文,你既是来问我的意思,我便明白告诉你。”
“你来之前,我也没想好。你来之后,我反而想明白了。”
“你我所求,不过‘治下平安’四个字罢了。既然如此,谁能让邓州平安,我们便顺其自然吧。”
“这几年你我头上没人管,我们自在惯了,说实话,有些不知道自己斤两了。”
“可是啊,我们终究不过只是一县之令而已。”内乡县令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你我的头上,原不该空空,原就该有个人。”
穰县县令纠结许久,终于放弃。
只他又担心:“那马锦回呢?他可会顺其自然?”
马锦回是南阳县令,邓州三县令最后一位。
“马锦回一直跟方城那伙子人勾勾搭搭,你也是知道的。”穰县县令道,“我最近听说,他要跟那边做儿女亲家。”
“跟一群匪兵结亲,也不怕有辱斯文。”
“我觉得他野心不小。”穰县县令也伸出一根手指冲上指了指,“我看他,也有意想当咱们上面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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