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房间是专配给女管事达塔妮来差遣事情用的,抽屉里存放着一些账单条子,木柜里放着各种杂物,中间横着一张很大的长桌,长桌上还摆着一只磕坏了花纹的银杯。
达塔妮打算叫女仆把这东西交给酒店的人,让他们送去银匠那里修。
埃洛伊斯与范妮在长桌的另一边将这些样衣打开,她们分工合作,检查了线头,有没有污渍和破损。
一旁的达塔妮用小称量过银杯的重量,记载数字,用纸包裹好,封上蜡,她拿出门,使唤了一个女仆拿去,又转身回到屋里。
经过埃洛伊斯她们时,达塔妮靠拢过来:“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说完,她又回到货架边上理东西。
埃洛伊斯手里握着布料,忽然却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她垂首将鼻子凑近了闻一闻,倏忽间蹙起眉,低声朝范妮道:
“你闻闻,前些天城里天天下雨,这些布吸了一股闷味儿。”
范妮抓着衣服低头,她也闻见一股淡淡的味道,回了个同意的眼神。
犹豫片刻,埃洛伊斯打算诚实的寻求帮助,她走到那女管事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堆起歉笑:
“女管事,我能不能问您借点香水用用?”
达塔妮回过头,她面露疑惑:“怎么了?”
埃洛伊斯解释了缘由,又一副愁样,说道:“若是别的也就算了,这是要给夫人贴身穿着的东西,不能马虎,不得不来劳烦您。”
埃洛伊斯抿唇看向达塔妮,她知道,这位女管事看着严肃,细节里看得出尽心,只要是为了服务好夫人的事儿,想来她不会拒绝。
女管事“噢”了一声,她一直对眼前这个女裁缝没什么特别印象,只记得她那恭敬老实的模样,这会儿听着说了一通话,思索着答道:
“我这里的香水都有颜色,你不如自己去走廊尽头,楼梯边上那间改成杂物房的小屋里去拿酒店送来熏走廊的香料,烘一烘也就没味儿了。”
“你知道地方吗?不知道,我叫人去拿……”
埃洛伊斯还没能想到会染色这一层上去,她听了,连忙谢她:“怎么好麻烦你们,我自己去拿吧。”
正好她知道地方在哪。
默肯夫人住进来之后,整个七楼都被重新规划过一遍,除了套房,其他不起眼处的储藏室,原本用来存放备用物品的地方改成了仆人房间,布草间也被挪了地方。
女管事口中说的地方,正在员工楼梯旁,埃洛伊斯闭着眼也能找得到。
这屋子原本是一大间隔成两半,现在打掉了隔断,房子比原本宽敞,两侧都有门可以进来,埃洛伊斯一进门,就看见中间竖起五六排背靠背的木柜,严丝合缝列在一起,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遮蔽着窗外的光线。
埃洛伊斯走向末处一座比人还高些的柚木宽座柜子,一溜整齐密集的小抽屉上都镶了铜手柄,上面用麻绳拴着打孔的纸片签,上面记录了柜子里放的都是什么东西
。
看起来,酒店为了接待这几位客人,也算是绞尽脑汁做足了准备。
她拿起标签一个个看,这里屉子里有贝壳做的裁纸刀,有四种大小的别针,还有各种嗅盐,干柠檬片,肉桂粉,以及棕色玻璃瓶装的,除污用的药剂,纱布卷。
埃洛伊斯看见了熏香的纸签,她在墙边的角落里蹲下,伸手去够那抽屉,打开了,翻里面的瓶瓶罐罐。
装的都是打碎了的香料粉,反正是熏衣服,她拿出些原料不算稀罕的,又开始找熏香用的小烛烘灯。
酒店以前会在走廊的壁龛里放一些烘着香料粉,散出来的味道十分淡雅,香水也比不了,叫人闻一下就能感觉到不同寻常。
将抽屉关好了,收拾收拾,准备起身离开。
“砰——”
平静的屋内忽然发出噪音,埃洛伊斯被惊了一跳,又蹲了下来,才反应过来,这是另一侧的门被推开,砸到墙的动静。
有人脚步声急促的走进了这屋子的另一端,与她隔着几排柜子。
她打算起身绕过去看看是谁,正扶着柜壁,耳畔却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
“…伊琳娜,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杜德朝门外看看,确定没人看见他拉扯着伊琳娜进来,才转过身,对着一脸窃笑的她厉声询问。
“你急什么,我还没来问你呢,打来纽约那天后,你已经多久没去见我了?我可真想你啊。”
伊琳娜身上穿着这酒店女员工的衣服,甚至还系了围裙,戴了软帽,看起来与这里工作的人没什么两样。
杜德在起居室画画时,看见她那张脂粉浓艳的脸穿着这一身衣服,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还笑盈盈的与他打招呼,他的心都快吓掉了,连画笔也没有好好收拾,趁着没人,将她拉到了这每天鲜少有人来的地方。
伊琳娜还在沾沾自喜:“你知道的,这酒店里近日管的严,我为了来见你一面可不容易,掏了许多钱来贿赂这酒店里的员工,好不容易才劝的她答应带我混进来。”
又道:“我听说那个老太婆的儿子近来没有赶你了,是吗?你站住了脚跟,就是想打算把我给撂开?”
伊琳娜能从伦敦追到纽约,自然也能追到这里,杜德知道,以她那疯癫的性格,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她就像是一条水蛭,总要牢牢抓着他的皮肤,像是骨髓里爬的蛆虫,杜德没有说话,他看着她的模样,就想起小时候被藏在济贫院里,受人折辱的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