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一想也对,地下城危险重重,小红狐狸何必冒那个风险呢,研究研究历史也挺好。
反正他也养得起。
兰斯披好校服,收拾起书包:“那我今天就去找何院长沟通一下。”
“哎,哥哥陪你啊。”湛平川拽起校服,随手带门,揽住了兰斯的肩膀。
但上完一天的课,兰斯还是坚持独自去属性院办公楼找何竞恩,湛平川这下破天荒的没粘着。
他看兰斯的背影在走廊消失,才转过身,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拨通了主管大人的通讯。
对面又是一如既往沉冷老气的声音:“这个任务危险性很高,你爸说你答应了?”
湛平川避在一处无人的墙角,轻呼一口气,越想越觉得家族企业真是没搞头,任务是一个比一个难的,实习工资是一分没有的。
再这样下去,毕业以后他还不如去高塔公会打工。
那边毕竟在港谭,离未来媳妇还近点。
湛平川尾音拖沓着,随手摸了摸耳骨上两颗坠子:“昨天没来得及问,你们到底要找谁的尸检报告?”
他故作轻松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摸坠子,其实他心里压力很大。
蓝枢大厦内部,还是地下封闭楼层,进去后还要找一份十八年前的尸检报告,这得多严密的计划才能滴水不漏。
他已经不是四岁时约人一起越狱的傻帽了,想要完成这个任务,兼具隐身和固体穿梭两项异能还差不多。
就在湛平川还在不断腹诽时,沉默了良久的主管终于开口:“尸检报告,是司泓掣四岁的妹妹,司泓穗的。”
声音沿着耳麦传过来,如这个黄昏的晚霞一样平和。
湛平川听清了这句话,却不由怔住。
夕阳斜垂,南风渐起,天边唯一的残云被撕碎了身影。
同一时刻,兰斯带着打印好的申请资料迈步进入属性院大楼。
作为星洲大学最不招人待见,就业率最为心酸的学院,属性院的大楼也寒酸的可以。
楼体只有四层,占地面积不大,地理位置也较为偏僻。
玻璃大门还用着十几年前那种带深蓝色防紫外线涂膜的,边角破了个口子,也一直没能修缮。
走进去,地面是水泥印花风格,以当下的眼光看来,相当老旧。
兰斯很快发现就连门房大爷也不在工作岗位,整个楼内大厅黑漆漆的,没什么灯光能照进来。
他寻了个深绿色栏杆的楼梯,一路蜿蜒向上,嗅到了空气中浓重的潮湿铁锈味。
怪不得属性院每年都招不来人,这样院长摆烂毫无前景的学院,读起来纯属自断前程。
兰斯找到何竞恩办公室时,何竞恩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他精干瘦小的身躯裹在宽松的练功服里,难得有了些佝偻和苍老的意思。
他这办公桌摆放的不好,阳光照不到,门口看不到,直愣愣占在房间中央的位置,瞬间把整个空间挤压的很小。
不过兰斯发现何竞恩还挺热爱生活,他的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植物,而且都照顾得特别好,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看花盆边留下的青苔和泥痕,这些花草应该养了很久。
大门敞开着,兰斯象征性地敲了敲。
何竞恩像是才回神似的挺直了后背:“嗯,请进。”
他说完请进才将什么东西收起来,转回身,看到兰斯的那一刻,何竞恩明显有些意外。
“兰兰同学?”
兰斯没有纠正何竞恩的错误叫法,他像一个谦虚谨慎的新生般走进来,胸口捧着自己刚打印好的资料。
兰斯开口:“您昨天问有没有人想转到属性院来——”
何竞恩:“嗐,我就是随口一说,这不是没撞到那么傻的嘛。”
兰斯面无表情:“我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觉得历史还是很有魅力的学科,脏脏臭臭的地下城毕竟不适合我们Omega,更何况我还是F级,太弱了,听说做历史研究是功在千秋,所以我打算转过来。”
何竞恩:“......................
.”
何竞恩:“抱歉啊,我不是说你傻的意思。”
兰斯:“没事。”
何竞恩从抽屉里摸出花镜,架在颧骨突出的脸上,认真看向兰斯:“但你怎么一夜就疯...我是说想开了呢?”
在他刚刚翻抽屉的时候,兰斯瞥到了一张照片,可惜只有一角,只能看到一截胳膊。
兰斯笑笑:“老师,我是个行动力特别强的人,只要是我决定的事,就不会后悔。”
何竞恩若有所思,然后弓起身,伸手从桌角翻出来一沓档案袋,他手腕灵活的旋开红绳,从里面抽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来。
“你看啊,我们近代的历史出现了两段非常巨大的断层,一段是黎明日后的三十年,一段是平叛之战前后共二十年的时间。”
何竞恩用手指搓着页角,将笔记翻了一页:“地下城出现总共只有百年,但历史的空白却有五十年,这非常可惜,我的主要研究方向,不是黎明日前的那些历史,而是这空白的五十年。”
何竞恩用手指重重地点向笔记,一股老旧纸张的沉香飘散了出来。
他再次望向兰斯,目光里有些炽热的东西,但更多的是冷静:“人类的记忆短暂到,哪怕是三年前的历史,也会出现巨大的遗忘和偏差。你要知道,这些历史并不是平白无故消失的,它是人为的,是蓄意的,有些人为了隐藏一些东西,有些人为了篡改一些东西,所以寻找历史的道路注定是艰难的,甚至是充满危险的,即便是这样,你还是想要学吗?”
何竞恩真诚到,兰斯甚至会觉得有些惭愧。
他当然并不打算学,因为这些历史是跟他无关的,他之所以到这里来,是为了达成Oliver的委托,只要他顺利杀死Oliver,任务就完成了。
他甚至也不会在星洲大学多呆,当厄迪夫死亡事件不再牵扯到他,他就会找个理由退学了。
学生只是他最微不足道的身份。
但兰斯不得不承认,何竞恩的热忱感染力非常强,在某一刹那,他甚至有种对何竞恩说出真相的欲望。
好在兰斯并不真的是单纯懵懂的大学生,他朝何竞恩点头,眸子澄澈明亮:“是的!我想学!”
何竞恩放下笔记,摘掉了花镜,他整个人向椅背上靠去,就这么打量着兰斯。
兰斯的说法是不足以取信的,没有人会一瞬间就爱上历史,甚至在一个晚上就草率地做出转专业的决定。
何竞恩刻意强调了跟着他学的风险,任何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学生,都会被吓得胆怯了,但是兰斯却没有。
要么他是真的胆子大,要么,他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不会有危险。
但何竞恩对他不惜以前途为代价,也要达成的目的很感兴趣。
今年学校里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何竞恩很期待这些变化能改变什么,这让他颓靡了十余年的精神难得亢奋了一些。
只是,他本以为那个改变是湛平川。
半晌,何竞恩笑了起来,笑容依旧慈祥随和:“挺好挺好,我以前也有过一个学生,叫Oliver,他像你一样喜欢历史,甚至不惜放弃最有前途的专业,也要来跟我学习这个。”
兰斯没有想到何竞恩会主动提起Oliver,他的瞳孔倏地缩紧,表面却不动声色:“那这位学长现在发展还好吗?”
何竞恩笑容稍淡,手掌附上用的有些老旧的木质书桌:“他死了。”
“死了?”兰斯神色未变。
何竞恩却再次笑眯眯起来,目光意味深长。
兰斯几乎在那一刹那就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他不该神色未变,他是潜意识里知道Oliver没有死,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然而这种微小的疏漏已经映在了何竞恩那双略带深纹的眼睛里,他来不及掩饰了。
兰斯瞬间被危机感包裹,手指猛地按住了藏着蛾戎翁的袖口。
短暂的数秒,他脑中闪过了好几个念头,但无论是哪一个,他和何竞恩都注定不会轻易走出这间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