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何竞恩这不是炫耀的意思,而是在与他交换把柄。
至少在刺杀波拉斯和克洛娃这件事上,他,湛平川,何竞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那接下来的谈话,就容易多了。
果然,何竞恩饶有兴致地问:“那天咔嚓一个技能把波拉斯劈成两瓣的,是你的人吧?”
兰斯的嘴唇极其微小地抽动了一下,表情变得相当无语。
当然不是。
可他又怕否认之后,何竞恩再花心思去挖湛平川的身份。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是。”
“哈我就知道是你的人。”何竞恩像老小孩一样笑起来,对兰斯的反应颇为满意。
这相当于兰斯变相承认了,他确实是黑灯会派来的。
兰斯将拳头攥了又攥,硬生生背下了本属于八月份小傻逼的锅。
何竞恩搓着手感叹:“你们下手嘛,倒是挺利索,就是太招摇了,没想到黑灯会是走这个路线的。”
兰斯:“......嗯。”不是黑灯会,是小傻逼。
何竞恩:“Oliver呢,是个低调的人,喜欢唯美安静
() 的方式,血淋淋的不适合他,让你那位爱劈人的朋友放个假吧。”
兰斯:“......嗯。”算了,委屈委屈认了。
“哦!”何竞恩竖起一根指头,在空气中连抖三下,然后他闷头翻箱倒柜,从笔筒里找出一支崭新的钢笔。
他用干瘦的手指将钢笔屁股旋开,然后捏着后面的吸囊,将笔尖对准自己的静脉血管,狠狠扎了进去。
兰斯错愕地抬起眼。
鲜血很快涌了出来,沿着何竞恩黝黑的皮肤下滑,滴答滴答掉落在地上。
只见何竞恩迅速在自己皮包骨的胳膊里抽取了一小管血,将仍旧淌血的手臂扔下不管,反而着急把钢笔严严实实地封好。
“忘了说,司泓掣是控制系S级觉醒者,他的三阶能力是【令行服从】,他命令Oliver活着,Oliver就无法自杀。而我是梅花鹿形态动物系觉醒者,我的血有净化能力。”
何竞恩小心而珍重的将钢笔交给了兰斯,他的表情依旧是愉悦畅快的,仿佛送出的是一份精美的生日礼物。
“为了降低你们行动的风险,也让Oliver能自己做个主。”何竞恩拍拍兰斯的手背,含笑道,“不如你替我把笔交给他,告诉他,师生一场,老师就送他最后一程啦。”
带着血腥气的钢笔突然沉重得让人有些托不住,兰斯眉头皱得很深,琥珀色的眼睛被复杂的情绪填满。
他如今总算知道,为什么Oliver要请求黑灯会杀死他了。
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恶毒的异能,竟然让人连求死都不能。
兰斯眸色一凛,用力将钢笔攥紧。
“十八年前,Oliver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何竞恩甚至给了他一个全身而退的好方法,他没有必要再问这个问题了。
反正Oliver的请求只是去死,不管他做过什么,又因何落到这种境地,都与这个结果不矛盾。
然而兰斯隐约感觉到,兰闻道想让他成为的,就是会问出这种问题的人。
何竞恩怔了怔,随后望向屋角的一株橄榄,眼睛眯起来,目光悠远。
“我并不知道太多内情,他出事的时候已经离开校园,事情传到我这里时,平叛之战就开始了,那时候首都城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异能,战火,厮杀,离散,所有人都在逃难,求救,通讯,机场,车站全部停摆,我也没能及时联系他。”
兰斯一皱眉。
又是平叛之战。
他几l乎有点反感这个名词了,要不是无意间撕开了厄迪夫的死誓咒,不小心听到了平叛之战的秘密,他也不至于被困在星洲大学脱不了身。
这段历史发生在他出生之前,且没有留下任何影像与文字资料,虽然在何竞恩的口述里,这场战争发生的相当惨烈,但兰斯依旧没有实感。
这毕竟与他无关。
“然后呢。”
“Oliver,他..
....后来战争平息了,我才知道,他已经被关进了AGW特危死刑监狱,刑期四年。据说那监狱在洛塔西提冰原,埋在很深很深的地下,那里监管严密,到处都是稀铅矿,哪怕是S级也绝无逃脱的可能。他就在那种坟墓一样的地方,与世隔绝地呆了四年啊。”何竞恩怅然,喃喃说着让他耿耿于怀的事情。
兰斯还是第一次听说,联邦政府治下有这种地方。
高层们连滥杀无辜都不闻不问,他还以为监狱这种东西早就进化掉了呢。
“我没有什么人脉,当时四处托人,最终才联系到平叛之战中的大功臣,彼时已经是蓝枢二区区长的司泓掣。一个锒铛入狱,一个平步青云,实在让我这个做老师的怅然。”
何竞恩说完,见兰斯对司泓掣没有什么反应,才后知后觉的解释道:“出事之前,司泓掣是Oliver的未婚夫,他们大学......大学关系还不错。”
饶是兰斯已经见过太多残酷的场面,甚至他自己就经受了不少精神污染,但听到‘未婚夫’三个字,他还是生理不适地反胃。
这三个字此时的荒诞,他几l乎无法形容,好像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穷尽一生,也看不懂这一笔一划。
兰斯嘲弄道:“你们的见面一定很精彩。”
何竞恩微笑,语气里是浓浓的叹息:“确实是很精彩。”
因为他那时仍把司泓掣当做Oliver唯一的爱人看待,以为司泓掣与自己同样焦心着Oliver的刑期,于是在好不容易联系上后,他甚至问司泓掣,有没有可以帮忙的,能够让Oliver早些出来。
他至今都记得司泓掣当时的表情,仿佛他在开一个天大的玩笑,仿佛他说的话,是世界上最滑稽可笑的笑话。
那是他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往事不堪回首’这句话的沉重。
“Oliver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何竞恩突然道。
刚刚的逻辑被打断让兰斯稍微有些不适,他更想知道司泓掣到底跟何竞恩说了什么,但他并没有插话,因为此时此刻何竞恩不会跟他说一句废话。
“他哥哥叫Uriel(乌里尔),是红娑异能研究院一名搞社会学研究的科学家,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个挺死板的小学究,唯一的爱好就是在世界各地到处跑,做人文研究,搞社会调查,撰写批评文章,Oliver受他影响很深,十分敬仰爱戴他。”
通过何竞恩的描述,这位乌里尔的人物肖像已经大致出现在兰斯脑海中——
一位固执努力,不受待见的好人。
何竞恩顿了顿,正色道:“乌里尔醉酒失控,杀害了司泓掣四岁的妹妹。”
兰斯没有言语,只是瞳孔骤然缩得很紧。
他刚刚对乌里尔的印象,还是个不受待见的好人。
何竞恩继续说:“而Oliver利用职务之便,放走了乌里尔。”
“乌里尔抓回来了吗?”兰斯问。
何竞恩摇头:“他失踪了。”
失踪得彻彻底底,再也没有出现。
正因如此,Oliver才罪无可赦,他原本是要被处死的,是司泓掣以平叛之战的功勋保下了他,只让他坐了四年的牢狱。
兰斯盯着何竞恩看了良久,才轻笑道:“你不信。”
从何竞恩的表述来看,他既不相信乌里尔会杀一个孩子,更不信他只是失踪了。
何竞恩抬了抬松弛的眼皮,反倒把脑门挤出好几l道褶子。
他哼笑道:“我信不信不重要,我认识乌里尔,也偏心Oliver,我说的话是有失偏颇的,十八年过去了,当年的审讯资料,尸检报告,早已经封存在蓝枢地下三层的数据库里,谁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