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虫怪答应他,以“完整”的模样来见他之后没过多久,甘棠终于看见了自己要求的那个人。
那确实是重新变得完整的“岑梓白”。
而同时,那也是一具,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其恐怖程度的……怪物。
一具强行粘合在一起的尸怪,就那样,摇摇晃晃地从道路的另一头,朝着甘棠的方向走了过来。
*
腐败的恶臭,顺着风不断飘到了甘棠的鼻端。
甘棠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岑梓白”已经非常努力了。
它非常艰难地,将自己散落在村中各处的身体碎片,强行拼凑了起来。
每一团碎片的腐败异化程度都各不相同。有些甚至已经烂如软泥,有些只是青灰僵硬,皮肤上多了些尸斑,但几乎所有的尸块表面都长出了曾经“岑梓白”的五官,它们都渴求着能够以“岑梓白”的身份继续跟甘棠继续在一起。这让它们在凑在一起时,不受控制地开始不断吞噬撕咬对方。然而一团如同植物根须般细密交错的,活生生的,蠕动不休的虫网,却强行笼罩住了所有的尸块,强迫它们团在一起,勉勉强强拼出了模糊而狰狞的人形。
而它的头部,或者说,在它曾经是头部的地方,镶嵌着一颗焦黑的头骨。
细长,微粉,黏腻的线虫,满满当当填满了那早已被烧空的颅骨。
它们在头骨的表面蠕蠕而动,身体上的色素不断变化,模拟出人皮似的质感。
它走得非常艰难,每一步都会有些许尸块跌落在地,但是细长的线虫会立刻探出,将尸块再次裹回身体之中。
最终,它来到了甘棠面前,站定后,它脸上的蠕虫一同扭动,拉扯开下颚骨——它对着甘棠,露出了一抹甜蜜而令人发狂的微笑。
【“我来了。”】
它说。
【“我,我是完整的。完整的。看我,看看我!”】
它不断重复着。
甘棠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瞬间涌入了“岑梓白”身上那难以掩去的腐臭。
是尸体的味道。
甘棠按照虫怪的要求,就那样一动不动地依着树干,看了虫怪好一会儿。
一直看到怪物身上的线虫们,开始因为主脑的过度活跃,而不受控制地翕动不休。
有一些线虫开始不自觉地探出身体,宛若无数根细小的触手,朝着甘棠的方向探去。
许久,甘棠这才点了点头。
“嗯,我看到你了。”
他对着虫怪说道。
那一瞬间……那一瞬间甘棠的表情温和到不可思议。
虫怪所有的动作都在那一瞬间倏然僵住。
它不知道怎么了。
但是一听到那句话……虫怪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类似于心脏怦怦直跳的怪异感受。
“马上就要到地底下去了……在这之前,我想在再在这里走走。”
甘棠一改之前的恍惚绝望,声音莫名变得轻柔而和蔼。
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令人厌憎的怪物,而是他的某个朋友。
“说起来,我来这里这么久了,却一直呆在房间里头玩手机,根本没有好好的在村子里好好看看。真是让人遗憾,不是吗?”
怪物无法理解甘棠语气中的微妙情愫。
它只是贪婪地聆听着少年柔软的音调,那声音让它感到心满意足,欢欣雀跃。
那是一种……一种它之前从未体验过的,极致满足。
而沉浸在这种特殊的温柔中,当甘棠带着它,一步一步朝着与借肉井相反的方向走过去时,虫怪也没有丝毫抵触。
它只想时间停留在此刻。
永远。
永远。
就这样一直与心爱的少年并肩走下去。
*
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