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正是江陵府水患最严重的时候,无数田地颗粒无收,百姓活不下去,只能干出拦路抢劫的勾当。
可裴木匠身上哪还有钱,劫匪见他身上无利可图,便想抢他的牛。
裴木匠不肯,遭至对方拳打脚踢。
就是在这时候,他遇到了那位贺老板。
“你爹那时候正巧坐马车经过,在车里骂了一句。那些劫匪多半也是头一回干这勾当,见那马车还算华贵,怕惹上麻烦,当场被吓跑了。”裴木匠笑道,“后来我才知道,那车里就他一个文弱书生,还带着孩子,胆子真是不小。”
贺枕书也跟着笑了笑,低声道:“爹总是这样……”
路见不平,就爱管那不平事,也不顾自己究竟能不能应付。
“是啊……”裴木匠感慨般点点头,继续道,“他那时候正好要去附近的寺庙上香,见我受了伤,就把我也带了过去。听说了我的事,还主动帮我写状纸,教我怎么去报官。”
“……多好的人啊。”
这话叫贺枕书莫名红了眼眶,他鼻间发酸,轻轻低下了头。
裴木匠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你那会儿也挺我抱不平呢,听说在那寺庙许愿十分灵验,还想去求菩萨让欺负我的人事事不顺,吃饭被石头硌掉牙。”
四五岁的小崽子,就连诅咒人都想不到太恶毒的法子。
贺枕书捂住脸,不太想继续听自己小时候的傻事:“我……我都不记得了……”
“小孩嘛,还没到记事的时候呢。”
裴木匠笑着道:“不过,你爹说不能在菩萨面前许这种害人的愿望,你没办法,最后只能换一个愿望。”
贺枕书眨了眨眼:“我换了什么愿望?”
“这就不知道了,你不肯告诉我们,说被人知道就不灵了。”裴木匠眼底含着笑,像是也沉入了过往的回忆中,“但你特意来找我学了长临名字的写法,多半是听说了他的病,想求菩萨保佑他健康。”
贺枕书一怔。
这些事,他原本是完全不记得的,可听见裴木匠这么说,他却仿佛被拉回当初的情景。年幼的贺枕书抓着男人的衣袖,俊秀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裴叔叔,长临弟弟真的病得很严重吗?”
“那是不是很难受呀,有办法能让他好起来吗?”
……
“我在菩萨面前许了愿,长临弟弟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下次可以去看他吗,多陪他玩一玩,他会不会舒服一点?”
贺枕书一时有些晃神,听见裴木匠继续道:“那时听说你家的事,我也犹豫过。恩公冤死狱中,我该替他照顾好你才是,可偏偏你的生辰八字又……”
那时候,他是先在寺庙求得高僧给的签文,而后才四处打听是否与之相符的待字闺中的女子双儿。不仅是当地,附近的几个县城他也都找媒人问过。
偏偏就是这么巧,贺枕书是唯一一个,生辰八字与裴长临相合的人。
也是直到那时,他才知道贺家发生的事。
裴木匠道:“是我自私了。”
“没有这回事。”贺枕书忙道,“我……我在县城没什么好名声,兄长是想给我说亲,但其实没有几家想要我的。如果不是您,我已经不知道被嫁到哪里,给人当妾室了。”
事实上,当初那门亲事几乎都要定下了,对方是个瘸了腿的乡绅,愿意出十五两银子作彩礼,娶他做妾。
是裴木匠忽然出现,给了更高的彩礼,才让他兄嫂放弃了那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