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本想沿着青溪书院外面转一圈, 但最后发现这里实在太大了,只能暂时放弃。
他和秀生去了侧门,自报家门后, 那门房上下打量秦遇一眼,道:“跟我来吧。”
秦遇无声吐出口气,跟着门房进去。
这番一进入后, 秦遇发现自己仿佛进了哪家公园似的, 一眼望不到头,林木郁郁葱葱, 鲜花盛开, 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别有意趣。
他们走了有一刻钟,穿过一道垂花门, 柳条儿垂落, 好似缱绻依恋的拂过秦遇的脸颊。
他们视野陡然开阔,一大片湖水乍现, 微风吹过, 水面波光粼粼,很是漂亮。
秦遇还好,强行压下心中的惊讶, 面色尚还算自持。
但秦秀生就不行了, 他看着周围的景色,看着湖边不知名的,一看就很名贵的花朵, 看着游鱼跃出水面, 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透亮的光泽。
他太震惊了,他恍惚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宫,他的嘴巴张的仿佛能塞下一个鸡蛋。
在这样的景色面前, 在这样雅致至极的地儿,他顿生出了一种形秽的感觉。好像一只癞□□误入了天鹅的领地儿。
“哪里来的土包子,真是笑死个人了。”
飞檐翘角的楼宇之上,几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聚在一起,他们本来正在欣赏美景,却因为闯入视野中的乡野小民扰了兴致。
“门房是干什么吃的,什么人也往书院里带,晦气。”
“青溪书院等闲不得进,那失态之人估摸着是书童,倒是前面那个书生……”说话的公子招来小厮耳语一番,小厮匆匆离去。
“山长也真是的,好歹把门槛设高一点啊。我可不想听学的时候闻到一股寒酸味儿,能恶心的我三天吃不下饭。”
秦遇还不知道,他们进入书院第一天,就惹了一群有钱公子哥儿的不快。
秦遇注意到了秀生的异样,回头朝秀生眨了眨眼,又给了秀生一个温和的眼神,秀生飞快跳动的心才稍微平缓。
他深呼吸几次,终于让自己忐忑的心情恢复如常。
他是陪遇弟一起来的,他的表现同样牵连着遇弟,他不能给遇弟拖后腿。
他们跟着门房一直走,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儿,路过多少风景,最后终于在一座小院子面前停下。
门房上前跟小厮交涉,小厮扫了秦遇一眼,进院子通报,过了一会儿,小厮走到秦遇面前,面上没什么表情,道:“秦举人,请。”
秦遇一头雾水,他总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可一时又说不上来,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院子里很简洁,树下石桌边坐了一位中年男人,一身青色交领长袍,面白美髯,是十分英气俊朗的面貌,他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小厮快步在男人身后站定,俯身恭敬道:“桓先生,秦举人来了。”
对方这才抬眸,秦遇身上还背着书箱,此刻拱手行礼,不卑不亢道:“晚生秦遇,见过先生。”
秦秀生没有出声,只跟着行礼。
桓先生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过来陪我下一局。”
他自称是“我”,让秦遇有些意外。
秦遇把书箱取下,交给秀生,然后在桓先生对面坐下。
他不精于棋道,但是此刻开口说自己不行,也太灭自己的志气了。
自己率先看轻自己,又怎能要求他人高看自己呢。
总归是全力以赴就是。
一刻钟后,秦遇惨败,桓先生似笑非笑的扫了秦遇一眼,秦遇微微垂眸:“晚生输了。”
桓先生把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盒,示意小厮收捡了,端起旁边的茶水,慢条斯理呷了一口。
“老夫教书七八载,棋下的你这么烂的,也是头回见了。”
桓先生这话说的其实有些偏颇,秦遇虽然不精于下棋,但好歹曾经在府学下功夫钻研过,也能算个中等水平,不然也不会与桓先生周旋一刻钟才败下阵来。
但桓先生就好似故意要秦遇难堪一般。
秦遇不见羞怒,只平静道:“晚生不是,让先生见笑了。”
“笑倒也不必,不过,既然你下棋不行,其他的可会。”
秦遇恭敬道:“回先生,晚生对于射箭颇有几分心得。”
桓先生笑了一声,声音里的讽意不加掩饰:“老夫这儿也没弓箭啊。”
秦秀生在旁边听的冷汗都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瞧着,都觉得这位先生来者不善。
秦遇还是那副模样,不见慌乱:“晚生愚笨,并无特别精通的才艺,唯有一手字,平时勉强得旁人几分称赞。”
桓先生挑眉,“喔,写几个字来让老夫瞧瞧。”
秦遇从书箱里取出笔墨,不疾不徐的磨墨,很有一番韵味儿。
桓先生盯着他,眼睛眯了眯。
墨磨好,秦遇执笔,默写了论语里他喜欢的一篇内容。
他将墨迹吹干,双手呈给对方:“先生,晚生写好了。”
桓先生单手接过,扫了两眼。是科举规定的楷体,工整有序,看着赏心悦目。而让人惊喜的是,秦遇这手字很有劲儿,并不含匠气,犹如碧玉。
“……写的是不错。”桓先生对小厮道:“去把老夫桌案上的游记拿出来。”
游记放在秦遇面前,有些破旧了,桓先生倨傲道:“既然你字写的不错,能者多劳,把这本游记誊抄了。”
“是。”
秦遇这一抄写就是大半天,天色黑下来,才算抄完。
院里四周点了灯,桓先生悠闲的走过来,问:“可抄写完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