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是以百姓的身份缴税,而不是以奴隶的身份上交粮食时,生存下来就绝不会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人能生存,还有向上的门路——这就已经足够了。
这位头人也并不觉得对方有诓骗自己的必要。
要编出那么多有着实际例证,还能够自圆其说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更何况,与他们同行的人中,还有一些出自西藏都护府的藏民。
这些人原本也是听从吐蕃赞普的调遣,虽然身处于唐古拉山脉以外,但和他们也没什么分别。
可这位头人看得出来,经历了文成都护的统辖,将中原的文化和制度更进一步地带到这片土地上,他们连眼神都变得比先前清亮了许多。
这让他此刻明明只披着那件棉衣,却已经难以避免地在想,若是他能从那囊氏的奴隶变成武周的子民,会不会也能过上和先前截然不
同的生活。
按照使者所说,两税法的收税方式,是按照拥有的土地来定收税的数额,若是没有固定田产的行脚商人,就按照另外的方式来计算。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能让自己劳作所得的大部分东西落在自己的手中。
谁能不为这样的未来而心绪沸腾呢?
起码在看到了这一线光亮之后,他是绝不愿意再身处混沌之中了!
先前禄东赞、钦陵赞卓战败,现在吐蕃门前雄关被破,让他们明明还是藏巴牧民,却已经下意识地觉得,武周大军必定能开赴逻些城。
那么在隐约窥见了那道势不可挡的洪流之后,他们又怎能还想先前一般置身事外,只希冀于对方尽快过境!
当次日,武周来使们重新收拾好了车舆,预备向下一处部落进发的时候,那位头人已经带着一小队部落青壮等在了营门之外。
他们说,若这是一出传教的话,他们愿意相信一次这样的教义,也为它能通行于此地,再添一份助力!
……
这样的场面并不仅仅发生在此地。
后方的逻些城贵族所听到的消息,也应当并不能准确地将如今的局势给反映出来。
用于牵扯出话题的,可以是一碗不一样的米,可以是一份拓印出的书稿,可以是一件崭新的棉衣,但最后都是导向了同一个结局,那就是唤醒这片土地上的奴隶做一个正常人的心愿。
在其中当然也有推行宣讲失败的,但在后方的兵力不断填补推进之中,这样的小范围交锋反而成了武周大军展示拳头的最好机会。
零星汇聚起来的消息,也终于像是一锅热汤之中一个个沸腾升起的气泡,让置身其中快要被煮熟的“青蛙们”,感到了一种迫近而来的恐慌。
“愚民!真是一群愚民!”赤玛伦冷眼看到,那囊氏的一位头人愤怒出声。“那些外来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当真是愚昧至极!”
赤玛伦抬眸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觉得先前对他们好一些,让他们多会一些本事,现在就能不那么轻易地接受外来的消息和变革?”
可或许,知道得更多,才更容易被带到更为正确的路上。
就像此刻——
当藏原之上正在掀起一场对奴隶的策反宣言,实现武周的文化渗透之时,在中原的土地上,也正在酝酿着另外的一场文化浪潮。
毕竟,此刻距离六月时候武周的第一场科举取士,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
一批新的人才已经经过了初步的考量,站在了朝堂之上,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天子门生。
而印刷术也已在科举的考场上证明了其无可替代的地位,现在也合该在另外的地方发挥出作用来!
这一次,武清月也没非要等到正式凯旋之前,才将藏原之上的军情汇报到朝中,而是在大军突破了唐古拉山脉这道屏障之后,便已让人将这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送向了神都。
所有人都知道,武周的对外战争又一次取得了胜果。
朝堂之上的变革背后,还有着一支常胜的队伍作为支持。
那么圣神皇帝所提出的东西,他们到底要不要持反对建议,最好是想清楚来回答了。
……
太平摆弄着手中的纸张,好奇地朝着母亲问道:“所以此物的作用,就是让那些略微识得几个字的人,也能更为快速地获知天下的消息,知道该当做些什么事,才能为我大周效力?”
“不错。”武曌回道,“你阿姊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