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旱灾刚刚结束的缘故,刚刚入籍的逃户与受灾最为严重的各州都被准允减免三年的租调徭役。
但在流民入户的同时,朝廷也严令禁止出现秩序紊乱的情况。
有司负责缉捕盗贼流寇,清除占山为王的山匪,同时统一审理各地的案情卷宗,由大理寺卿狄仁杰主理。
虽名为证圣,但这一年在地方上报的麒麟祥瑞,在大河中浮现的圣母神石,都没被记载在万象神宫之中。
反而是那数百份卷宗与上万份的新户籍,像是纷纷扬扬的雪花一般,化作了石壁之前女娲神像的披帛。
……
“啪”地又是一声“止语”敲响。
“我们再说——嘶。”
那说书人语音一顿,全场忽然笑出声来。
只见那被他拿在手中的醒木竟是被他一个激动拍成了两截。
说书人可不敢说自己这是为了节省点钱财,干脆搞了个便宜货,灵机一动便道:“各位莫要笑我了,明公怀英审理重案拍断了不知道多少惊堂木,我这只打坏了一个,可见是还差得太远。”
他干脆以手拍案,继续说了下去:“那第六幅壁画啊——正是内事无忧,外敌尽退,这才有这证圣二年大朝会的百十小国纷纷来朝。”
这百十小国里,甚至并不包括已经纳入武周领土的新罗州,不包括已因内部攻伐剩下两支,接受益州都督府管控的南诏,也更不包括已有银矿被开采送入中原的东扶州。
拂菻的君主将武周的军队武力宣扬到了更往西的地方,大食的内乱则让他们愈发自顾不暇。
还有……
在去年,有一支规模等同于当年远航拂菻的船队,从宁波的明州港起航出海。
这一次,船队不是向西,而是向东,去看看越过海洋的另一端会是什么样的风景。
除了经由苛刻的选拔后被编入船队的士卒,在这支队伍里还有一个格外特殊的人。
她说,自己曾经因家族的荣耀被选入后宫,为了保住孩子的性命潜修佛理,在前半生看似一度风光无限,却也不过是被困在方寸之地。
如今她在太学之中学会了海图计算,学会了星轨辨认,还学会了那些经常在外打仗的将领带回来的一个特殊技能,那就是如何用肢体语言和当地的异族交流。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能也跟着船队一起出海,将前半生没走完的路全在后面走完呢?
就算是不幸死在了海上,也总是面对着一片天高地阔。
而若是侥幸能带回什么新的记载,便能将萧妤这个名字永留史册了。
就是……萧船长任性地跑路了,教她看星图的萧夏玉差点被紧急赶回的妹妹给问候一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母女三人好像和另外三个的情况有点反过来了。
也不知道等她回来的时候……
……
“预知后事如此,且听下回分解——”
武清月被这一句拉回到了眼前。
那说书人明明并未亲眼看见过大朝会的景象,却还是凭借着自己的想象力将那场面说得天花乱坠。
就连武清月都觉得有些佩服他了,更不用说是那些在下面听他陈说的听众。
以至于在那句结尾的话说出后,还有不少人试图继续留在此地,看看能不能再从对方口中听到些故事。
但看看时间已晚,武清月还是放下了手中已渐冷的茶,和武曌一并顺着人群走出夕阳之下的茶楼。
在日暮鼓声未起之时最为热闹的人潮中,她好像听见在后方的茶楼里有人说,想要听那位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故事,而后便是那说书人忙不迭意图跑路的消息。
武清月一回头,就见武曌已痛快地笑了出来。
“其实他便是说说又如何呢?我虽提拔了诸多女官执掌史家笔墨,但就像当年真定在答卷上所写的那样,不拘于一时之评论,方为史家绝唱,我如今之功过自有青史评说,又为何要在意这改朝换代之初,世间会有多少谤言。”
她也自然不会介意,在这街头巷尾中还会有人旧事重提。
在时代的浪潮面前,那些东西也终究不过是后人的笑谈而已。
她慢慢地走在这条夕阳铺照的长街之上。
自武清月与她并肩同行的角度看去,她鬓边的白发好像也被染成了微红,将泛白的颜色给吞没了下去。
让人只觉,方今何止是改朝换代之初,也是武周陛下功业刚成之时。
她还依然年轻,在后面,也还有好长的路能由她们继续往前走下去。
就像——
一度沾染了泥污的洛水,也已在用一种澄澈焕然的方式,重新流淌在了洛阳宫前,见证着这个时代的海清河晏。
“阿娘你看——”
武曌抬眸顺着女儿L伸手指去的方向看。
只见一条金鲤在目光中跃出了水面。
日暮的光影与水上的薄雾在这一刻模糊了画面,当水波溅起的刹那,像是一条游动的金影腾飞在了洛水桥前。
……
“咚——”
则天门上,敲响了第一声宵禁的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