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地基的石条都已经垒好了,城墙两边架着着高高的木头板子,众人用铁锨把石灰和黄土混合成的三合土铲到木头板子里面,装几寸土,两两一对人拎着石头夯子,抬起来,扔下去,再抬起来,再扔下去,一下一下,石头重重的砸在土上,将这一层土紧紧的夯实。
这个是最枯燥也是最 累的,许多男人已经把上衣扯下来,光着膀子用力,汗水从前胸和后背往下淌。
装一层土,夯一层,郑准时不时往土中插入柳条,这些柳条当做木筋,将会永远的留在土墙之中。
当土墙快要砸到木板顶端,里外两侧的木板就会被拆解下来,重新再往高处竖,然后继续往木板中间扔土……
李青文和小四哥一起砸石头夯子,一开始还觉得不算太沉,等时候久了,次数多了,只感觉两条手臂和肩膀连带着后背的肉都在颤抖,干了半天,脚下的墙越来越高,脑袋也被砸木了。
在墙上干了一天活,李青文回去就提不起笔了,第二天早上,左手端不住碗,右手拿不准筷子,还好娘亲体贴的烙了饼。
俩人把饼放在桌子边沿,只动脖子和脑袋,就能吃到嘴里。
李青文家有一种东西现在可以说吃不完,那就是高粱糖稀,去年李茂贤他们在家里辊压了一个冬天,才把所有秸秆压完,糖稀全都装在土缸里,那些缸都摆在马棚后面,一眼看过去,很是壮观。
所以,现在的饼虽然还是高粱面,但里面的糖可是越放越多,李青文和李青风哥俩蹲在地上。只伸出嘴巴啃桌子边的饼,就感觉里面的糖水一股股的往嘴里流,嘴和舌头得赶紧忙乎,才能不让糖掉到地上。
要是平时,他们这样奇形怪状的吃东西,陈氏定然会唠叨一番,可现在看他们兄弟累成这样,她心疼还来不及。
其实女人的活也不轻省,她们得套车去挖黄土,然后再装回来,建城墙,用的最多的是土,她们一趟一趟,比种田还累。
种地起码知道自己有多少亩,多少根垄,大概多少天能种完,心里有个数,而且有秋收的盼望,还能给自己提提神。
建城墙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啥也不懂,被支使着干啥就干啥,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儿。
不少人都说,还以为建城就跟自己家盖房子的似的,原来根本不一样,自己家才不会没事整这么高这么宽的墙,砸的脑仁都疼。
许多人跟李茂贤说,他当年应该没少受累,李茂贤只是笑笑,郑准也笑,与当年迁都建京城相比,边城这点根本算不得什么。
当年内城殿宇地基就打几十层,外城墙也是重中之重,做工稍有瑕疵那就要掉脑袋,当初为了警告所有工匠尽心尽力,可是没少杀鸡儆猴,死的人不尽其数。
流犯们不单累,还一直闹出意外,有的砸土把自己脚砸坏了,有的从墙头上栽下去了,还有把自己铲伤的……
出事的大都是刚来的流犯,之前到的那些,种地也稍微练出了些力气,譬如孙永浩,他现在干活十分熟练。
林潭丝毫不在意流犯们受伤或者死,新帝严苛,如果不是百官劝阻,这些流犯脑袋怕是都掉了,既然他们惹怒了皇帝,谁也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也许死在这里还能为皇上分忧解难。
周丰年也在夯土,他脑袋上的头巾已经换成了一块长丝绸,听周从信说,是用布料裁下来,找针线活最好的人缝制的,扎起来还挺衬他的。
使劲干了几天,那股酸痛的劲儿过去了,每天还是累,但不会像刚开始那样手抖。
适应后,李青文的练箭重新开始。
原本李青文一天就要吃四五顿,现在在墙上干累了,饿的更快,便去旁边兜里掏鸡蛋和肉干,这两样东西最顶饿,他和小四哥分着吃完,又能干半天。
不想耽误干活,他也就没避人,墙上墙下的人可羡慕坏了,他们偶尔吃一顿肉就算是解馋了,李青文在外头一天就三顿,在家里不定吃啥好东西。
羡慕归羡慕,大家伙也知道没法比,李家有个李青风到处寻吃的,还有江淙等人一直送各种猎物,一年到头不缺肉。
看着弟弟的个头一天一天的逼近自己,李青风有了一丝丝的担心,他每日也会跟着啃一些骨头,吃一些炒松子,希望能弥补过去家里穷,自己落下的那些吃食。
从春末一直忙到夏天,主城门前左右的城墙夯好,里面、外面和墙顶都用白灰浆砌上青砖,土墙被青砖包好,不怕风雨侵蚀,墙体上窄下宽,是稳稳的梯形,底下的石头地基承着墙的重量,墙体十分坚固,刀枪不入。
城墙上有青砖砌成的泄水槽,雨水可以顺利的从城墙上排出。
虽然只单单弄好了一面,但站在宽阔的城门前,看上去是那么的坚不可摧,让人不由得生出一个念头——住在城里面一定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