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受伤,江淙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简单的包扎无法控制伤势,伤口渐渐开始糜烂。
他背着人在夜里用刀清理伤口,咬了一嘴血,奈何无医无药,身上还是发了热。
失去意识前,他想这四千里的路,怕只能走到一半。
后背的疼痛唤醒了昏沉的意识,江淙睁开眼,看着眼前一张张脸,头脑很快清明,被救了。
原本因为担架摔在地上,几个人大惊失色,没成想这么一下,江淙竟然醒了,李青卓把大哥扒拉到一边,面无表情的问道:“怎么样,哪里有什么不适?”
“渴……”江淙下意识的开口说道,目光在李青瑞和李青文身上逡巡,漆黑的瞳仁微微一震,“你、你们怎么在这……”
很显然,这个时辰和地点并不适合叙旧,差役很快就不耐烦了,吼着快点走。
李青瑞和李茂群赶紧抬起担架,李青文用手指沾着水点在江淙发白干裂的唇上,“江大哥,你还记得我们啊?”
江淙并没有接到李青瑞给他送的信,不知道李青文已经好了,上次相见时,这个小孩还是个俊秀的小呆瓜,现在看上去十分机敏,乌溜溜的眼珠灵气极了。
“李青文……”江淙轻轻的笑了一下,因为浑身无力,笑意只在眼中闪过。
一下被叫出了名字,李青文高兴极了,沾着水的指尖动的很欢快,“没错!江大哥,多喝点。”
蒋立平也高兴坏了,带着沉重的枷锁靠近担架,道:“江淙,你不知道自己伤的多重,得亏李家的几位兄弟来的及时,要不咱们兄弟可要阴阳两隔了。”
江淙没有开口,心里清楚,他这是踏上黄泉路又被生生拉了回来。
因着江淙苏醒,大家高兴,一扫赶路的疲累,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前头的驿站。
这驿站没有专门关押流犯的地方,所有人都被驱到一个大屋子里,李家四个人也一样。
将江淙放下,李青卓便诊脉,察探伤口。
李青瑞这才跟江淙面对面招呼,先是报了家里的平安,然后把李青卓和李茂群介绍一番,道:“恩公,你且安心养伤,有事知会我们叔侄四个。”
江淙面上带着土色,“李大哥比我年长,唤我一声江淙罢……这回可是给你们添了大麻烦。”
李青瑞连忙摆手,“当年江兄弟救我们父子三人时可想过麻烦?今日我们也一样!”
见他一脸疲累,李青瑞并没有客套太多,让江淙好好休息,转头便出去生火熬药了。
李青卓整理药箱,李青文好奇的打量着江淙,脸庞瘦削,剑眉挺鼻,支棱的骨架和结实的四肢完全脱离了少年人的形态,长手长脚,怪不得两个人抬着都费劲。
明明还不到二十岁……
李青文的目光直白的没有一点掩饰,江淙很快察觉到,缓缓扭头看他。
这一眼,李青文脑中突然闪过梦里那个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画面,下意识的问道,“江大哥,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
显然没想到这小家伙还惦记着几年前的伤,江淙吃力的抬起手臂。
在牢中擦身子时心里着急没注意到,现在李青文想到这处,探头瞧过去,就看到靠近肩头有一道拇指粗细的暗红疤痕。
看着狰狞的增生,就知道当初刀伤多重,李青文吸了口冷气。
“现在知道害怕了?”江淙放下手,道:“当初你可是看到刀劈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对于那个惊心动魄的瞬间,铭记于心的不止有李家人,还有江淙。
李青文无奈道:“那个时候我啥都不懂,也不知道害怕。”
“现在知道怕了?”
李青文点头:“知道了。”
“去边城也很危险。”江淙闭了闭眼,喉头滚动,“不怕?”
李青文挺了挺单薄的胸膛,理直气壮的道:“要是我一个人肯定怕,这么多人一起就不怕了。”
李青瑞端着药进来,这次不用假手于人,江淙自己便能喝了。
天黑的更早了些,差役们扔了两兜子干粮给流犯们,把门从外面锁上,然后自己去喝酒吃肉了。
众人早就饿极了,立刻抢着布兜子,蒋立平吃了一口饼子,嘴里一股霉味,“呸”的一口吐了出来,“这也是人吃的东西?这群狗东西,流犯的口粮都克扣!”
按律,流犯的口粮有定额,由流放途径的衙门提供,这些干粮便是柳山县衙门出的。
其他人咬了一口,脸也都皱到了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咽下去,道:“难吃也得吃啊,不吃就得饿肚子,明天还得赶路呢……”
“吃吧,吃吧,咱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啥可挑的,能活着就不错了,唉。”
“想当初,咱们爷们风光的时候,那些府衙的人都得给三分脸面,请咱们吃饭都得说一声赏脸,现在就给这些要饭花子都不吃的烂东西!!”
屋里一片愤愤之声,他们这些府兵从前也是当差的,日子比平头百姓好,突的落了难,心中自是不平。
江淙有伤,吃的是陶罐煮的小米,这是特意给他准备的,李家人吃的是高粱饼。
李青瑞前前后后打点衙门花了不少,又买了骡子和车,手头只剩下了一点点,不敢乱花,他们四个吃的用的都是从家里拿的。
在一片骂咧声中,吃完了饭,有人倒头就睡了,李青卓给蒋立平看了后背的伤口。
在贡品被烧一案中,蒋立平和江淙是头领,因监管不利,各挨了一百棍,伤到现在还没好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