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音峰,鸣珂一言不发跳下纸鹤,径直走入梨花林中。
萧君知也意欲飞下纸鹤,跟她一齐到天音峰。
余梦觉伸手拦住他,“你跟着去做什么?”
萧君知面无表情地说:“她还没给我浇水。”对上余梦觉诧异的眼神,他认真说道:“她答应过的。”
余梦觉一时不察,被萧君知抓住机会,身形一掠,跟在少女身后。望着两人身影消失在月夜迷蒙雾气里,余梦觉手支着下巴,轻轻叹了口气。
鸣珂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过来,于是加快脚步。
她走得快一点,身后的人也走得快一点,她走得慢一些,他便也走得慢一些。两人的影子井肩滑过摇动的草叶灌木,最后鸣珂忍无可忍,猛地转身。
两个影子几乎要撞在一起。
“你到底要怎么样?”她冷着脸问。
萧君知:“……你还没给我浇水。”他的语气有点委屈:“是你答应过的。”
鸣珂点头,“行,浇水。”她快步回到池塘边,俯身掬起一捧水。
小金鱼本来往她这边游过来,瞥见少女面无表情的脸,本能察觉到危险,飞快游远。
鸣珂本想直接把水泼他脸上让他清醒一点,但春夜湖水寒凉,手指浸入其中就打个哆嗦,被这么一冻,心中的气也少了许多,只觉得可笑。
唉,她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她把水洒到小土堆上,问萧君知:“这样可以吗?”
萧君知走到小土堆上,用脚踩了踩,“你生气了?”
鸣珂:“没有。”
萧君知:“为什么要生气,因为你也渴了,想要浇水吗?”
鸣珂气笑,“你还挺贴心,你要怎么给我浇水?洒我一头?”
萧君知看了她一眼,俯身凑过来,淡色的唇微抿,轻轻碰了下鸣珂的嘴角,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开。
鸣珂闻见淡淡的冷香,而后唇上微凉,像触上一捧冰冷柔软的新雪。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看着萧君知,手指抚上自己的嘴角,那儿悸动仍未消。
“浇水?”
萧君知点头,表情严肃:“浇水。”
鸣珂眼前一黑,后背抵着梨花树,很想学楼洗一样骂人。但她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一句话:“你、你是不是故意装疯来这样?”
萧君知:“你教我的。”
鸣珂心中一滞,不怒反笑,“我何时教你的?”
萧君知定定看着她,微垂眉眼,轻声说:“百年前,云山巅,你这样教我的。”
鸣珂瞪圆眼睛,“你胡说!”
她什么时候教过他,她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况且,百年前她是循规蹈矩众人表率,连陆奚辛也只维持表面的情谊,如何会去亲、亲一个人素昧平生的陌生少年。
“你就是故意在装疯卖傻,是不是?”
萧君知看她一眼,漆黑双瞳中隐有赤光,危险而诱惑。他微微凑近,低头看着少女,将她困于角落之间。
他低下头,侧脸轮廓锋锐,冷白肌肤那颗血红小痣灼灼,萧杀又昳丽。
鸣珂:“你想干什么?”
萧君知低声说:“是你教我的,你还送了我一件礼物。”他轻轻笑一下,“我一直有好好收藏。”
鸣珂问:“是什么礼物?”
萧君知解开自己的衣带,脱下雪色长袍,褪至腰间。鸣珂微微睁大眼眸,觉得今日荒诞得像一场梦,她先是被一条蔓亲了口,然后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身体?
太荒唐了。
她摇头,企图从梦中醒来,但目光情不自禁滑过青年线条优美的肌肉,苍白的肌肤,慢慢往下看。
直到落在他胸口。
鸣珂目光微紧,盯着胸口那道狰狞而未愈合的伤疤,细长的眉不自觉蹙起。
萧君知手指点在伤口上,“你看,我一直好好珍藏。”
鸣珂:“我送给你的?”
青年颔首。
她抚上额头,觉得头疼,但身体反应快于思考速度,等额头的疼痛消失,她已经拉着萧君知的手腕,把他带到里屋抹药。
这道伤口细而狭长,明显是一道剑痕。伤口旁边血肉绽开,时过百年,仍未愈合。
她抹了点药膏,替他敷上药,顺带仔细观察伤口,量出伤口的长宽。
半晌后,她抬起头,对上萧君知的眼神,“你说,这道伤是我给你的?”
萧君知摇头,“不是伤,是礼物。”
鸣珂坐下来,把灵药放在一旁。药抹上去,一点效果也没有,这在她的意料之中,若是这么容易好,早就好了。
她问:“我师父知道你身上这道剑伤吗?”
萧君知:“嗯。他知道。”
鸣珂手指摩挲着桌案,注意到青年脸色越发苍白,忍不住担忧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萧君知:“无事。”
鸣珂抿了抿唇,本来以为云山至少还有一个剑尊能打,没想到,原来大家都是一群老弱病残。她掩唇咳嗽两声,看眼脸色惨白的青年,说道:“这肯定不是我送你的。”
“我是个音修,但你明显是道剑伤,我如何能弄伤你?”她有些愁苦,而对面的青年垂着眸,静美冷淡笼上层若有若无的阴翳。
萧君知:“你反悔了。”
这话的语气委屈巴巴,配合他的神情,好像在说:你变了你负心你薄情寡义。
鸣珂撑住额头,避开他的眼神,轻声说:“这真的不是我刺的,我哪有这样的能耐?”她怅然叹息:“我只是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音修,是不是?”
萧君知猛地站起来,身子微微一晃,鸣珂想去扶他,被他侧身避开。
鸣珂:“蔓兄?”
青年看她一眼,眼神复杂,最后把外袍松松拢起,朝鸣珂拱手,“仙子,抱歉,君知失礼了。”
鸣珂瞪大眼睛,“你清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