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荣只讲完一句就挂断。
窗外还是秋天, 温乐水却如置深冬。
从前温荣对他再怎么平淡,也没有说过一句狠话,他们好歹有十几年的兄弟情, 为什么温荣要这么置之不顾?
温乐水哭着去找齐君浩, 现在他能想到的倚靠只有齐君浩一个人罢了。如果不是为了更配的上齐君浩, 他怎么会那么迫切得到风华杯的奖项, 甚至不惜陷害温茶呢?
“没关系的小水, 不要慌, 现在去找薛眉道歉,她会原谅你的。只要她松口, 温荣会听她的。”齐君浩的声音给他打了一针安定剂。
薛眉心软, 受不得别人的眼泪,再把错处都推到经纪人身上,他就一定能平安度过这次危机。
温乐水紧急跑回温宅。
秋雨绵绵,刚出门时才下的小雨渐渐拉开雨幕,温乐水下车时一咬牙, 拒绝了司机递给他的伞冲到雨中。
既然装可怜就要对自己狠点。
大雨砸得人皮肤生疼, 温乐水浑身湿哒哒,头发紧紧贴住头皮,面容似鬼, 本来只靠气质和衣着取胜的人十分狼狈, 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清秀模样。
他站到薛眉的房间前, 敲了敲门:“妈妈,你听我说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小茶被人污蔑的事情我心里也很着急, 但我没想到我的经纪人会雇水军去黑小茶, 我已经制止他的行为了。妈妈我错了, 原谅我好不好?”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有关,穿堂风一吹他打了一个冷战,温乐水全身发抖:“妈妈,我好冷,你可以不可以让我进去听我解释……”
幽暗的光下,王妈上楼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穿着白色衣服衣服湿哒哒站在薛眉房门门口幽幽喊“妈妈”的撞鬼场景。
社会主义接班人王妈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她一边高喊“夭寿了!有水鬼啊!”,一边勇敢地举起手里的拖把向那个鬼砸去。
温乐水被敲了个正着,头昏眼花,发出生平最大最尖锐的嗓音:“是我!”
王妈依然保持高高举起拖把的姿势,愣在原地:“怎么是你啊?”
她马上道歉:“不好意思啊。”
但她马上捂住心口,嘴巴里止不住嘀嘀咕咕:“大白天的搁这儿演戏给谁看呢,太太也不在屋子里啊。”
温乐水顿时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颤声问:“妈妈去哪儿了?”
王妈回复:“小茶少爷心情不好,大少爷带他和太太一起出门散心去了啊。”
温乐水被雨水泡发的脑子一阵生疼,羞耻之下眼睛一闭直挺挺昏了过去。
*
温茶被雷厉风行的温荣拉到C市附近的温泉山庄放松。
其实温茶想说自己心情好得很,但看见温荣黑如锅底心情非常不好快要暴走的脸色,默默闭了嘴。
薛眉也眉头深锁,好在温茶一路上甜言蜜语,唤回她的好心情。
结果温宅一通电话过来,说温乐水晕倒了。
薛眉神色凝滞片刻,想说出不要管温乐水的重话却说不出口,保养细致的手因为挣扎和纠结竟然有些发抖。
好在温茶体贴地握住她,对前排的温荣说:“哥哥,我们去医院吧。”
温荣好不容易缓和过的神色再度暗了几分,但透过后视镜见到薛眉惶惶不安的模样,沉默地打转方向盘返回原路。
王妈守在医院前等待他们的到来,似乎被吓坏了,赶紧解释:“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他是鬼呢?唉,医药费我来赔吧,等他醒了我就去道歉。”
王妈是薛家的人,薛眉嫁到温家后才改口叫起“太太”,现在一着急,把从前的称呼都带出来。
温荣冷笑一声:“王妈,他自己做贼心虚,不关你的事,你不用怕。”
薛眉做不出什么表情,轻轻拍了下王妈的手背表示自己没有责怪她,走到温乐水的病房前,神色复杂。
推开门时,温乐水已经醒了,涣散的眼神对上薛眉以后渐渐聚焦。
薛眉问:“乐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尹羽的澄清视频公开以后,温荣的调查总算有了进展,公关团队发现网络上那批引导网暴温茶的水军,竟然记在了温乐水的经纪人名下。
天知道薛眉得知这一消息时有多么难过,她自认一碗水端平,温茶刚回来她难免多照顾,但一直有询问温乐水的意见,没想到温乐水竟然背地里做出这种事情!或许可以辩解成经纪人的行为和温乐水无关,可他温乐水真的有那么干干净净吗?
温乐水不置一词,只是哭泣,哭得喘不过气,才弱弱说一句:“妈妈,对不起。”
br />他穿了一身病服,嘴唇干裂,眼神黯淡,希望抓住她衣角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挥了挥,最后仿佛因为害怕被拒绝而收回,手腕上的红绳一闪而过。
薛眉忽然就忍不住眼泪。那根红绳是温乐水小时候她为他求来的。他那时曾经生病住院好几天,她急得嘴唇冒泡,到寺庙亲自求来一条红绳保佑他平安。
她不明白,小时候那么小那么柔弱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耍心机的样子。
“不要再有下次了。”薛眉最终说,她说这话时不敢看向温茶,因为受害者是温茶,她却轻易原谅,可是多年的感情又怎么能一下子抛弃……
温茶观看完温乐水导的一出完美苦情大戏,心中不由感叹:
事物果然是不断发展的,小白莲怕不是要黑化成黑心莲了啊。
不过也挺有趣,省得他降维打击没有挑战性。
他摸出兜里的手帕,轻柔擦掉薛眉脸上的泪痕,轻轻揽过她的肩,对着温乐水慢慢悠悠地茶言茶语:“虽然我很生气,但我不想让妈妈为难,我们维持和平。”
温乐水现在最讨厌听见温茶如同蜜糖一样的声音,那对他而言就是最刻骨的药,他从牙齿里挤出一句:“好。”
温茶搂着薛眉走出病房,把她按在走廊的长椅上,蹲在她的身前仰起头,对着她不顾形象做鬼脸:“妈妈,不要哭啦,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要麻烦妈妈打起精神好好准备生日宴会好不好?”
薛眉哪里不知道温茶只是为了她宽心,她抓紧手帕,重重点头,破涕为笑。
温茶的生日在十二月的月初,伴随着初雪的飘落而诞生。
温家花了很大力气发请帖、布置会场,连温兴盛这种家族资深杠精,都老老实实被薛眉指挥得团团转。不过比起薛眉希望让温茶回归的第一个生日过得风风光光,而温兴盛的意图用脚都能想出来,无非担心他的宝贝温乐水被比了下去,毕竟他们同一天出生,要一起举办宴会。
某种意义上来说,温兴盛也算一片慈父心肠。
对于温茶而言,这个生日没有什么不一样,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他上辈子不知道过了多少个一掷千金的生日,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但人总有点仪式感,这又是他来到新世界的第一个生日,感情上的寄托又有些许不同。
闲着也是闲着,温茶专门做了几张请帖发给温荣、薛眉、薛家人还有郑明中几个狐朋狗友。
温荣拿到请帖怔愣片刻,慢慢有了丝笑意,展开看完后叠好妥帖放进抽屉里:“就你鬼机灵。”
连一向冰冷冷的温荣都被请帖这出给感动了,更别提天生浪漫主义的薛眉,收到请帖以后眼泪汪汪,结结实实亲了温茶一口。
但有一个男人不为所动。
温茶接到齐修竹的电话,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沙哑了几分,透出浓浓的疲惫,像羽毛搔过耳朵,叫人心里痒痒的。他的语调更冷,总能联想到清凌凌的雪。
“不好意思,我不能来了。”
温茶撑手坐上飘窗,深蓝色的窗帘布质地柔软,他顺手摸了摸暖融融的触感,念道:
“尊敬的小叔,分享新鲜事,帅哥过生日。为了祝我生日快乐,特此邀请您到生日宴会帮忙许愿。”
念完以后他换成平时闲聊的语调,假装哭泣:“小叔,是我的请柬不够诚恳吗?你不来我的生日都没有意义了。”
齐修竹渐渐习惯温茶亲昵过分的话语,电话对面的背景音吵杂,脚步声来来往往,温茶还听见了键盘敲击的声音。对方似乎快步走到安静的地方,最终只听见温和的呼吸声。
能让齐修竹忙起来的,恐怕不是什么小事,温茶轻轻哼了一声:“好吧,勉强原谅你了。”
他打听道:“谁啊,那么大的本事能让你忙成这样?”
不过话说出来,他想起从前齐修竹怀疑他别有用心的情况,马上凉凉地说:“算了,我不问了,你也别回答,免得你提防我。”
齐修竹也想起曾经对温茶的防备,沉默片刻说:“没有。”
温茶才不会退步:“是吗?你以前可记恨我了,觉得我不好觉得我不对,现在怎么突然转变态度了,可怜我啊?”
齐修竹对他的转变,就是从上回温茶被全网黑开始,心生怜惜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