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习惯了小皇帝吉祥物一样的存在。
可谁料,今天却出了意外!
就在坤氏连削带打,又针对了杨季二党好几名重要心腹,强行连下几道圣旨,双方刀光剑影一直临近中午,在这场冗长的大朝会终于即将结束的时候。
小皇帝突然发声了:“我父王呢,找到我父王没有?”
底下静了静,坤国舅反应过来,忙拱手:“陛下,月前已抽掉三万京军沿大河往沿江主流支流全力搜寻了,给各州府的六百里加急公文也已下达到位,目前仍在搜寻当中。”
坤太后轻叹一声,侧头对小皇帝道:“皇帝,哀家知你心焦,可是这大河滔滔,……”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虔王还找不到,大家都知希望渺茫了。
但谁料,小皇帝忽然冷笑一声,霍地站起,他冷冷盯视坤太后和坤国舅:“朕当然知道!朕清楚地很!你们既然要杀我父王,又岂容他活着回来呢?!”
他伸手猛一拽,竟然将头顶的九章帝冕生生扯脱下来,小皇帝披头散发,声音凄厉带着哭音:“这个皇帝,朕不当也罢!!!”
小皇帝稚嫩又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他狠狠一掷,竟然将帝冕自九层玉阶之下,重重抛在朝殿的最中央,“噼啪”一声,九色玉珠散落,滴滴答答撒满整个朝殿!
……
坤太后坤国舅面色丕变,立即说皇帝病了,左右上前,连扶带哄,小皇帝拼命挣扎,最后被带回去了。
坤太后勉强笑笑:“皇帝思念生父,多日不寐,这是听信了小人谗言了。”
朝会匆匆散了,紧接着,小皇帝称病,被坤太后强扣在上阳殿当中。
坤氏内部的争斗也暂时停下了。
可再怎么按,这满朝哗然也根本按不住了。
而此时,小皇帝写给徐老将军求助的亲笔信函,也已经送出宫中。
这个过程非常凶险,红姑暴露了。
不对,应该说,所有小皇帝身边的人,都遭遇大清洗了。坤太后雷霆大怒,坤氏兄妹也不笨,立马就猜到是小皇帝身边出问题。事态紧急,而兄妹两人俱是心狠手辣之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小皇帝身边的一切人,不管贴身还是不贴身的,全部遭遇大清洗。
一时,紧闭的宫门内,腥风血雨。
但好在,红姑已经把小皇帝的亲笔书信交给一个最外围的洒扫小宫女,这些编外人员的抓捕比进殿侍候的要慢一拍,尖叫四起,惊慌奔逃。
小宫女咬紧牙关,钻过她早已留好的狗洞,夺路狂奔!在身后追兵脚步声越来越近的关口,她往前一扑,将信笺扔过墙的另一头,落在一双等待已久的手当中,后者立即掉头就跑。
小宫女扑倒在地,被追上的禁军提在手里,“跑什么跑,你们还能跑哪去?”
……
谋划至今,事情终于明朗了,压抑到了极点,阳都颇有风声鹤唳的态势,但也终于达到了杨延宗季元昊事态影响必须最大化的目标!
得到宫里宫外的确切消息后,两人呼出胸中一口浊气。
他们所谋之势,终是成了!
季元昊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眼下青痕...
明显,脸色发暗。这些时日,两人和坤氏明里暗里争斗趋向白热化,坤氏树茂根深又挟天子之权,这压力可不小的。
加上家里,真可谓蜡烛两头烧。
不过相比起杨延宗,季元昊还是好多了,任氏既温柔又坚毅,她身体渐渐好转了,胎相也十分稳,季元昊说:“行了,我去接信,你先歇歇罢。”
杨延宗脸色实在差,刚才不小心碰了下,那手还是烫的。
杨延宗点点头。
于是,季元昊就立即穿暗道离开了杨府,赶去宫里接信了。
杨延宗服了药,躺了一个时辰上下,醒来感觉身体轻快了些,摸摸额头也不怎么烫手了,他起身,去寿安堂看看母亲。
他最近实在太忙了,平均每天睡眠不足两个时辰,根本抽不出空去探望颜氏。
但谁知,刚踏入寿安堂,还未进内屋,却听见颜氏连哭带骂,对来探看她的次子杨延信道:“……也只有你了,你兄弟没个有良心,亲娘要死了都不来看一眼,尤其是你大哥,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这辈子怕是指望不上他了呜呜,……”
说到最后,话里含怨。
杨延宗心一冷。
他身后的杨延贞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掀开帘子冲了进去,怒道:“我大哥最近多忙你知道吗?!你知道他前头的是谁吗?!”
颜氏尖声:“不管是谁,看老娘一眼很难吗?!啊?你也是个不孝的东西,……”
“我哥和坤氏正值紧要关头你知道吗?!你知道落败家里会怎么样吗?!……”
杨延贞愤怒咆哮。
可杨延宗已经走了。
他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总在他对她心生柔软之时,给他迎头一击。
反反复复,杨延宗真的累了。
他连怒都怒不起来了。
回到书房,他直接躺下了,用手遮住眼睛半晌,问:“老爷呢,老爷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这几天已能到花园行走了。”
杨延宗头痛欲裂,他遮盖眼睛的手掌之下,眉心紧紧蹙起。
可当他忍过一波疼痛之后,阿照却递上一个很小的包袱,小声说:“主子,这是夫人送回来给您的。”
杨延宗一愣,他忽然想起,八月初二快到了,过几天就是了。
心口一直绷着难受的那根弦忽一松,他甚至连头痛都消了几分。
“给我!”
杨延宗立马翻身坐起。
他接过那个小包袱,打开一看。
他不禁笑了起来。
只见小包袱里面放了一封信,还有一个用帕子包起来的巴掌大的荷包。
他立即拆开荷包来看,只见这个长形圆角的暗青色的男式荷包上,布料被熨浆得贴服笔直,正反两面,各绣了不大不小的两棵长叶草。
长叶草草叶舒展,但看着还是有几分呆板,板板正正呆头呆脑待在上面,用的是最普通的平针,一点花样都没有,至于花啊竹啊,苏瓷试过,完全搞不出来,最后她放弃了。
杨延宗打开那封信,她还在那胡侃吹嘘,说这草好啊,这是长寿草,她特地翻看典籍还原的样式,反正就是很棒啦!随后,她话锋一转,笑嘻嘻祝他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她本来打算亲自给他下一碗寿面的,可惜他没在,先欠着吧,回头再给他做。...
最后,她软语叮嘱,要他务必要保重身体,外事虽然繁忙,但身体也是很重要的,不然啊,她会心疼的啦!
呢哝私语,小儿女娇态,谆谆叮咛,像一支温热强心针注入杨延宗的心间。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值了,哪怕所有人不理解他,不知道他的辛苦,还有她。
他这是为他的妻子撑起一片天呢。
“真丑!”
他细细端详那个荷包半晌,如此说道,却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小心翼翼收进怀里。
他精神头忽好起来了,微笑片刻,甚至吩咐阿照把饭端过来。
他洗了把脸,坐在桌边,一边吃饭,一边细细又把那封信读了一边。
等吃饱了,精神头更好了几分,头也不怎么疼了,他倚在美人榻上,一手把玩着那个青色的长寿草荷包,翘着唇角,另一手拿着一张小小的画纸。
刚他才发现,原来荷包里头还有东西,是一张很小巧的素描像,苏瓷的自画像,不算画得很好,但她灿烂眉眼跃然纸上,正歪头笑吟吟瞅着他。
另外还有一张纸条,大言不惭一句话:“是不是很想我?想了可以拿出来看一看哦~”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端详着素描里那人灿烂的眉眼,他心里阴霾一扫而空,许久,他仰躺在美人榻上,把素描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然后按在心口,轻轻叹谓,闭上眼睛。
跟怀里抱着个大宝贝似的。
在他难受,不适,心力交瘁的时候,还好他有她!
他真的很爱很爱她,有时候恨不得将她变小了,揣兜里随身带着。
要是她能早点爱上他就好了!
不过嘀咕归嘀咕,杨延宗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近段时间苏瓷的变化,他能感觉得到。
那他是不是可以期待?这个日子不会太久了?
杨延宗微笑了下,此时一刻,他不再想家里,也不再想他的母亲,只一心一意,想着她,思念她。
在这个不算冷的仲秋晨早,他对苏瓷不仅仅是爱,她还给予他温暖,是他心灵上的唯一慰藉。
他想见她,如大浪潮汐!
……
然就在杨延宗视苏瓷为他心灵唯一皈依,在她身上得到仅有的心灵慰藉,在他甚至期待与她的相爱就在不远的将来,正无限柔情满腔之际。
一个突如人物却在他骤不及防的情况下被他发现了!
杨延宗虽然很想去见苏瓷,但可惜他却暂不能去,因为他要亲自去送信。
季元昊很快将那封信接回来了,确定无误,杨延宗当天就出发了,直奔皋边!
这封信太过重要了,两人都不放心由其他人送往。
至于杨延宗和季元昊之间,杨延宗和徐老将军熟悉多了,于是这信由杨延宗去亲送,也将由他去说服徐老将军!
这重要一项就交给杨延宗,而季元昊则留在阳都这边主持大局。
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却出现了一项非常紧迫的意外情况。
坤氏兄妹抽丝剥茧,最后又根据追杀虔王的人手回归后禀告的蛛丝马迹,所有线索归于一处,兄妹俩做出了一个大胆却又非常有可能的猜测!
——虔王没死!!
甚至很可能...
落到他们现今的杨延宗季元昊手上了!
“……昌邑!谷水途径昌邑!!”
坤国舅在地图上一指,切齿:“从封县跳水往下游,约莫两个时辰,即抵昌邑地界!!”
“季谨在昌邑!!”
杨延宗的手里,坤国舅心念一动:“杨延宗那个苏氏,不是正在昌邑吗?!”
……
季元昊得讯坤氏火速遣人直奔昌邑的时候,大吃一惊,但他本人不能离开阳都,而手下多名心腹刚刚被他连连下令匆匆领命去了。
季元昊立即侧头:“承檀,听清楚了吗?!”
“你立即率人抢先抄山道奔赴昌邑,让苏氏马上转移!!”
“还有,遣人告诉杨延宗那边一声!”
季承檀大惊,一愣,立马急声道:“是,大哥!”
他急忙掉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