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云州,两个人最近在北方的榆中市。母亲换了家新医院养病,父亲也将工作都暂时挪到了榆中。
那天从白柳斋出来后,白鹭洲买了飞机票,连夜前往榆中市。
父母……
父母这两个角色在白鹭洲的生命中占比非常非常轻,比爷爷奶奶还要轻许多。
父亲常年忙着集团的事,回云州也是需要见二姐,因为云州这边的公司业务一直是二姐在打理。有时候和二姐在饭店聊工作,父亲才会偶尔顺便叫上她和爷爷奶奶,一家人难得地聚一聚。
但不论如何,一年到头,白鹭洲总还是能见父亲几次。
可是母亲……
白鹭洲上初中之前,每年可以见母亲一次。初中之后,大概就只能三四年见一面了。
白鹭洲很早就知道,母亲有着重病,一种基因病,无法治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走在所有人前面。是在生下白鹭洲之后才查出来的。所以自白鹭洲出生后,母亲再也没有亲近过她们这几个孩子,就怕感情养得深厚了,她去世时会造成更多的死别之苦。
白鹭洲性格里的清冷,和身体的遗传性残疾,以及如今一生病就很难痊愈的体质,或许都是来源于她的母亲。
但她向来明白,母亲的疏离不是因为不爱她们,就是因为太爱了,所以宁可和她们变成不相熟的陌生人,也不愿让她们时时牵挂忧心。
正是明白这一点,白鹭洲才需要和母亲说明自己和池柚的事。她知道母亲是关心她的,她有必要也有义务,知会对方这件人生大事。
而父亲,父亲很爱母亲,她的事只要母亲点头,父亲就不会再说什么。
所以这事难就难在,母亲对她的爱太过坚硬,对她的愧疚也太过深厚,一定会为她考虑得比奶奶多更多。想要说服母亲,便是成倍的难度。
白鹭洲在榆中的别墅楼里待了比预想中更久的时间。
母亲听到她说的话之后,果不其然冷着脸就走,摔上了卧室的门。
白鹭洲没哭没闹,就耐心地站在门口,一步也不离开。
母亲出来喝水吃饭,白鹭洲会跟着吃一点,但吃不了太多。到了晚上,她也睡觉,就睡在门边的沙发上。只是她没时间吃药,也不愿提起自己在发烧的事惹亲人担心,大部分时间就是站着等。
父亲有时会过来,小声劝白鹭洲。可不论他说什么,白鹭洲都只摇头,一动不动。
父亲看看她,又看看紧闭的卧室门,无奈地沉沉叹气。
母女俩都知道,她们在对峙,她们二人都在等待对方先妥协。
白鹭洲觉得她应该感谢这
一场病。
因为她终于在半个月后撑不住倒在地上,看见母亲脸上那冰山碎裂般的慌张时,知道了,是她先等到了母亲的妥协。
她在医院里醒来,看见自己手背上的针眼数量,默默推算自己应该是输了两三天的液。
母亲在她身边坐着,久违地为她削一只苹果,说医生仔细诊断过了,白鹭洲这次的病实在拖太久了,打完吊瓶,回云州之后还得再吃几个月的药才行。
“洲洲。”
母亲严肃地看向白鹭洲。
“你也知道,我生你两个姐姐的时候身体还健康,唯独生你的时候有了这个病。你的身体受了遗传影响,本来就不比普通人……”
白鹭洲解释:“我不是故意拿身体要挟您的,只是恰巧最近的感冒一直没好。”
母亲:“但只要看到你病倒我就会愧疚,你和我都明白,你的体质会是这个样子,都是我遗传给你的。你明明知道会让我愧疚,还硬撑着不吃药不治疗。就算不是故意的,也绝不允许有下次了。”
白鹭洲苍白地浅笑一下。
她扭过头去,极轻地低喃:
“那这次的愧疚,可以……让您答应我的请求吗。”
母亲削苹果的动作顿住。
“你就非得和那个学生在一起?”
白鹭洲盯着桌上的保温壶,“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主动问你们要过什么。这一次,我只想要你们的一个允许而已。”
母亲继续推动小刀,旋下果皮,问起关于池柚的细节:“她毕业没有,什么专业?”
白鹭洲:“学医的,刚研究生毕业。”
母亲:“家里长辈都是什么职业,收入如何,有没有社保?”
白鹭洲:“都是从医的,家境很好,不用担心。”
母亲:“独生女吗?”
白鹭洲:“嗯,独生女。”
母亲沉默良久。
最后,她颤抖着叹出一口气。
“等你们稳定以后,我需要见见她。我得确定,她是一个能让我放心的人。”
白鹭洲:“如果能有那一天的话,一定。”
母亲皱眉,“还没谈上?”
白鹭洲:“没有。”
母亲:“还没谈就值得你这样?”
白鹭洲:“值得。”
白鹭洲这样的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冷冷淡淡的几个简单的字,便可以说服任何执拗的人相信她。
——“不怕。”
——“不后悔。”
——“值得。”
你就是能相信她,她真的不怕流言蜚语,不后悔要开始这段感情,那个人真的值得她这般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母亲再次长叹了一声,将削好的苹果放进白鹭洲的手心。
“……回云州去吧。”
母亲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