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Case 16(1 / 2)

41.

历经重重困难后终于将脱轨的那一半摩天轮停下, 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诸伏景光一颗心落下一半,顾不上多说什么,第一时间又回到了另外一半摩天轮上, 查看自己下属的状况。

虽然库拉索看上去是向着他们这边, 但对方猛然人间蒸发这种行为让她的立场变得暧昧起来, 必须要亲眼确认安全才行。

黑发猫眼的公安先生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经历的爆炸使他看起来狼狈极了,湛蓝的眼睛却坚定而清亮,他跃上吊舱顶端,从打开的紧急出口看向里面。

风见裕也衣装整洁, 呼吸平稳, 只是单纯地被打晕过去, 这点暂且不需要在意,令诸伏景光眉头紧皱的是里面的另外一人。

“我们之前见到的‘库拉索’,她不是真正的库拉索。”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 唯一的听众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诸伏先生是说, 她其实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吗?”

“不,不是。”诸伏景光给出否定回答,“我在吊舱里发现了昏迷的库拉索,她身上的衣服很干净。你说‘库拉索’被波本射中受伤了,对吗?但她的身上也没有发现任何枪伤。”

“发现她之后我立刻找人带来了和库拉索体型相似的女性尸体,将库拉索的衣物换到她身上,那就是你和那几个孩子见到的,其本人已经被秘密带走了。”

“清理现场时, 我收集了摩天轮内部我们见到的‘库拉索’留下的血迹, 和库拉索进行了DNA比对, 结果并不是同一人, 也没有在DNA数据库中找到对应的人选。”

柯南费解道:“也就是说,有人假扮成了库拉索,打乱了那个组织的行动计划,不仅帮了我们,还把真正库拉索留下了。”

“她的目的是什么?”

诸伏景光无奈一笑:“我也想知道。不过说到会进行易容,而且几乎看不出破绽的人,我能想到的……”

柯南立刻:“贝尔摩德?”

“不是她,而且贝尔摩德的话,她并不是我们这边的,也不可能会帮助我们。”诸伏景光双手交握,抵在唇前,目光有些出神,“会是他、或者她……吗?那个四年前扮成我的人。”

当初的莱伊面前,的确有一个‘诸伏景光’自杀了,赤井秀一那么敏锐的人都没能认出那个人不是他,说明对方对他的了解以及演技水准都很高,而且易容出来的人也是很像的,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用了哪种方法假死,但毫无疑问那是个人才,他不会死在那种地方,也不应该。

柯南想起诸伏景光之前说过的四年前的经过,对方曾觉得波本会是那个人的指使者——波本。

他又想起爆炸发生的时候,‘库拉索’将他和抱起来向某处移动,接着在昏暗和烟尘之中,他被推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后来他知道对方就是波本——落脚之处坍塌,有人在他们上方用身体撑起防护,挡住落石和坠下的金属,然后消失无踪,根据后来的勘察结果,‘库拉索’是活着离开了的。

这似乎可以作为‘库拉索’属于波本一方的例证。

也就仅此而已了。

柯南并没有将这些告知诸伏景光,尽管他相信对方作为公安的实力,但是诸伏景光对曾是幼时好友的波本似乎有着一种奇怪滤镜,波本无疑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不能就因为这一两件事就随意下定结论,万一判断失误,造成的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还需要更多证据。

42.

蒙特斯恢复意识到时候,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但他其实不算太清醒,或许是因为之前喝下的药物的影响,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搞清楚了自己可能的处境。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做出这么明显的装睡的举动,亲爱的,假扮别人的时候你的演技比现在高明多了。”

波本温柔到可怕地步的嗓音近距离传来,蒙特斯睁开眼睛,玻璃一样的灰色眼眸倒映出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孔,很难想象他怎么能以这样一副冷漠的神情说出那么柔和的话语。

他躺在柔软的床上,只有胸口隐隐透出血色的绷带留在身上,四肢被牢牢锁在床沿,金色的镣铐已经和他的体温同化,而波本就在床边,交叠双腿坐在椅子上,一身讲究的制服,领口系着他送的波洛领结,将他狼狈的样子收尽眼底,用像动物园里游客一般的眼神。

“让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吧。”波本指尖相抵,身体微微前倾,肘部撑在膝盖上,“你为谁工作?你救了苏格兰,所以是公安?外务省?还是说情报本部?”

蒙特斯没有说话。

他暴露了,这是当然的,波本身上有他的血,只要做DNA鉴定,对方就知道那天的库拉索是他,如此也就不难推出四年前假扮做诸伏景光的人同样是他。

尽管他的确不属于官方机构,但是做了这样的事,即使说的是实话也没人会信,而他,说实话,他已经不在意这种事了。

在意识到波本就只是波本的时候。

会被认定为叛徒,会被审讯,会死。这是可以预见的未来,但他没有尝试逃离组织,因为那时他的大脑已经被‘波本’占据了,无暇思考无关紧要的事。

波本不是卧底,漫画出错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罪犯,罪名涉猎广泛,是随便拎出来一条都可以判处死刑的程度。

那——

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撑着他走到现在的算什么?那个未来、那个正直凛然的警官先生,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等待波本的只有漆黑一片的未来,他不属于光,也无意离开黑暗。

而可悲的是,蒙特斯发现自己竟然依旧喜欢波本,他抗拒一切罪恶,却爱着宛如罪恶具现化的人。

爱……吗?

还是因为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所以主动自己套上的缰绳?

无论哪种,他都已经离不开波本了,除非死亡。

那就死在波本手里好了,由他来宣判一个无名幽灵的消亡。

43.

摩天轮之后再见到波本,是在那间安全屋中。

浅金色的短发像是在发着光,两根手指随意将透明的玻璃杯夹在中间,清澈的琥珀色酒液微微摇晃,冰块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波本清透的灰紫眼眸望向玄关,唇角的笑容和往常无异,他对蒙特斯wink了一下,高兴道:“我还以为你一定不会来了呢。”

这样一个满身阳光灿烂的大男孩模样的人,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已经溃烂腐朽。

蒙特斯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样的表情,但一定不怎么正常,而这个时候,表现如常的波本就显得不正常了起来。

“……我收到了你的邮件。”他吸了一口气,肺部因此刺痛起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波本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向他张开手臂,“没有事情就不能见你了吗?”

这个怀抱依旧令人安心。蒙特斯坐到波本的大腿上,双腿折叠压在椅子垫软垫上,脚腕悬空,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将双臂搭在波本肩上,在颈后交缠,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波本的双手从下向上仔细摸过他的身体,不过与其说是暧昧,用搜身来形容其实更为妥帖一点,当然,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接着是一个吻,对方伸进来的舌头检查过内部,重点确认了可能存放毒.药的臼齿,服毒自尽这样的套路虽然老了,但的确管用。

波本似乎很满意最后的结果。

蒙特斯尝到了他口中的苦涩烟味,却没有意想之中的凛冽酒香。

“……我以为你不抽烟。”至少他从没见过这个男人叼着香烟的样子,也没在对方身上嗅到过烟味。

“偶尔尝试一下,我不喜欢它的味道。”波本说。

蒙特斯只能以一声干巴巴的‘哦’结束这短暂的话题。

“你受伤了。”波本像是真的在关心一样,眼睛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怜惜,未戴手套的手指却不容置疑地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似乎是为了减少血液外渗,下方绷带勒得有些紧,压着皮肉陷下去,波本冰凉的手指落到上面,能够清楚地感知到那具身体向后瑟缩了一下。

“我昨天去水族馆了哦。”他低下头,嘴唇吻上绷带边沿的皮肤,开口时湿热的呼吸洒在上面,亲昵又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啊,当然不是去玩的,库拉索落到公安手里了,所以要去回收她。”

“我是为了赤井秀一去的,就当是直觉吧,我认为他会出现在那里,他也确实在,不过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了。嘛,其实在遇到苏格兰的时候就已经值回票价了,所以这点无关紧要。”

蒙特斯平静地听着,像一个事不关己的忠实听众。

金发青年线条温润的下垂眼和从下而上的仰视姿态,过度彰显了他身上本不存在的乖巧,尽管心中清楚这是假象,以前蒙特斯还是会心跳加速,现在却平淡如水,还带着淡淡的自嘲。

“当然我要说的不是这些。”波本低低轻笑道,“库拉索私自行动跑了出来,立场不明,后来果然背叛了组织,她脑子里的情报如果泄露出去会很麻烦,所以我决定让她永远闭嘴。”

“那颗子弹——”

他将竖起的食指点在血色中央,慢吞吞地拖长声音,声音仿佛在口中滚过几圈,湿润又滑腻,宛如吐信的毒蛇,“就射中了她的这里哦。”

“真是有趣的巧合,不是吗,sweetie?”

蒙特斯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没有露出对方意料之中的惊慌神情,而是勾着唇角露出讽刺的笑容,“不是巧合,那时候的库拉索就是我,你不是已经有所论定了吗?”

直白的承认令波本表情僵住一瞬,一直注视着他的蒙特斯当然没有错过,所以他笑得弯起眼睛:“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sweetie?”

他将这个称呼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原以为等待自己是黑洞洞的枪口,但波本是个十足十恶劣的人,猫抓老鼠般的戏弄猎物也很常见,所以这份惺惺作态的温情也只是他获得更多乐趣的手段而已,蒙特斯却不想在最后还被对方戏弄——尽管之前一直都是自己一厢情愿,波本并没有说过他是卧底——所以率先撕裂了已经摇摇欲坠的温和假面。

憎恨?那是最没必要的,而他的精力也不足以支撑起如此热烈深刻的情感。

快点结束吧,所有的。

44.

波本以为蒙特斯已经有了对策,所以气定神闲,呼吸平稳,连心跳也没有乱一下。

他喉咙莫名干涩,在意识到对方并不是有恃无恐,而是心如死灰的时候。

波本很快勾起讥讽的笑:“啊啊,你被舍弃了吗?还是说,你没有如实汇报情况,他们不知道你暴露了?”

让他对那天的‘库拉索’起疑的是‘她’在爆炸时护住他的举动,让蒙特斯暴露的也是,否则他身上不会沾到蒙特斯的血。

蒙特斯对他是特殊的,这份特殊从始至终已经维持了四年之久,波本这次却没有以往的满足和愉快,他感到了被愚弄的恼怒。

以往他下意识不刨根问底,是否也是意识到了这样的可能呢?

这份特殊,其实并不是给予自己的——这件事。

情感转移而已,他被当成了另外一个人,蒙特斯的感情都是真实的,只有做到这种程度,才能瞒过波本。

蒙特斯是一个针对他精心制作的陷阱。

现实不存在没有缘由另眼相待,所谓一见钟情也只是被外貌吸引,他知道的,他明明再清楚不过,可结果还是心存侥幸,愚不可及地一意孤行,妄想着奇迹的发生。

可笑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所谓的幸福,像个臭屁小鬼一样向贝尔摩德炫耀,对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吧,兴致勃勃地等着看他的笑话。

“我已经被世界舍弃了。”蒙特斯说。

“所以无处可去了吗,真可怜,那么来我这边,怎么样?”波本小心地将手掌贴上少年脸侧,像对待脆弱的易碎品那样,轻飘飘地做出邀请,“你的身份现在只有我知道。”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在拿到DNA比对结果时,他第一反应是担忧蒙特斯的安危。

尽管开枪的时候手因为爆炸的发生微微偏移,中枪的位置也还是危险的右胸,如果穿透肺叶,不及时进行手术的话,死亡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会死吗?

恐慌。后悔。自责。

为什么自己要开那一枪。

这份‘爱’是确实存在的,即使现在也是,所以,看在蒙特斯爆炸时下意识的举动取悦了他的份上,波本可以再给对方一次机会。

不管真正被蒙特斯特殊优待的人是谁,从今往后只是他,也只会是他,这样的话,他们的关系还可以继续下去。

波本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宽容大度的一面。

他甚至不准备要求蒙特斯亲手杀死那个‘真爱’,只要对方把名字告诉他就好,那个人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而黑发少年的回答是闭上了眼睛,他唇角淡淡的弧度带着苦涩和解脱:“不了,就到此为止吧,杀人、走私,暴力犯罪,这些违背意愿的事,已经找不到必须做下去的理由了。”

“所以,到此为止吧。”他轻轻重复,声音带了释然的轻松。

他是来找死的。

波本明白了这点。

那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谈判失败……啊。”波本声音沉下去,“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对待叛徒的吗?落在琴酒手中的那些人是最 幸运的一类,干脆利落的死亡,是你期待的结果吗,嗯?但我不会把你交给他的。”

他将苏格兰威士忌含在口中,拇指抵着少年唇角强硬地塞进去,从侧方压住舌根,接着吻上对方无法闭合的嘴唇,冰凉酒液畅通无阻地滑入喉中,分开的下一秒,蒙特斯剧烈咳嗽起来,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溢出。

这恐怕是对方第一次碰酒。

“我们得换个地方,这里可不适合接下来的事,你觉得呢?”波本轻柔拭去他脸上的眼泪,望进那双因为药物作用逐渐涣散的灰色眼瞳,“希望我们相处愉快,神秘的卧底先生。”

45.

“拒不配合啊,这样就有点头疼了……开玩笑的。”对于蒙特斯的沉默,波本并不意外,他的手段当然也不是坐在床边祈祷人对方良心发现——或者说良心消失?——然后把情报主动交代出来。

“我不想把刑讯的一套用在你身上,别怀疑,这当然是因为爱,my【l】ove,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因为疼痛屈服,即使我一颗颗剥掉你的指甲,打断每一块骨头,把你像一块腊肉一样悬挂三天三夜,反复将你浸在水中,你也什么都不会说。”

“所以让我们用愉快一点的方式吧。”

睁眼看到的不是刑房时,蒙特斯就大概知道自己要遭遇什么了,他知道波本手段了得,世界上有两种人能在他的手下撑到最后不说一个字,一种有着钢铁般意志,宁折不弯的人,一种就是他,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泄露的人。

就像波本之前的问题,他既不是日本公安,也不是外务省,更不属于情报总部。

他所知道的比较敏感的事情,大概就只有柯南和灰原哀了,前者有贝尔摩德保护无须担心,后者波本也不会特意发问。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不能过审的内容——

46.

——不能过审的内容——

“Enj【o】ythe game。”

47.

事实证明,对于男人而言,差一步却得不到的快感远比任何酷刑都来的管用,蒙特斯最开始还能硬气地保持沉默,但当最后一丝理智也融化在一直得不到满足的欲求中时,他就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念头。

对于波本的问题,当然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开始实话实话,但是‘不是卧底’这个答案显然被当成了拙劣的谎言,蒙特斯已经变成一团浆糊的大脑艰难拼凑出几个音节,然后说:“情报、情报本部……!”

波本挑了下眉,接着问:“你的上司是谁?”

真实姓名、来历、任务。全部给不出答案。

理所当然的,外务部、公安或者FBI、CIA的答案也被拆穿了。

蒙特斯像是报菜名一样把各国的情报组织说了一遍,漫长的时间一分一秒走过,波本的耐心也随之逐渐消磨殆尽。

焦躁像藤蔓一样攀上心脏,精神的消磨和□□的疲累令他终于厌烦了这场‘拷问’游戏。

一部分真实得以从伪装的海面之下暴露出来。

那双眼睛曾经像太阳初升的天际,现在却浸透了黑暗,宛如无星无月的夜幕,底下是尸山血海、令人透不过气来,美好的假面彻底撕裂开,露出腐烂和死亡的内在。

波本圈住少年脖颈,缓缓收紧手指。他没有将蒙特斯叛徒的身份告诉其他人,也不在意对方究竟是哪方的卧底,从始至终他不能释怀的只有——蒙特斯把他当做了某人。

生日在三月二十一日的,某人。

这四年来,令他珍之又珍的幸福不过是某人的‘施舍’,爱意、奉献、还有那个人都是对方的所有物,从始至终属于波本的只有‘蒙特斯’这个虚假的代号。

>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犬,被不知名的人耍得团团转,而事到如今,他真正想问的既不是‘为什么’,也不是‘那个人是谁’,而是‘这份虚假里有没有哪怕一点真心’——简直无法理解,也无可救药。

他最后还是下不去手,在蒙特斯窒息之前松开手指。

细碎而无力的咳嗽几声,少年眼中聚集起几分清明,蒙特斯哑着嗓子用气音问他:“你在生气什么?”

波本恼火地抓住蒙特斯的头发提起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时候,他扯扯嘴角,勉强自己冷静下来。

“这种时候就没必要再装作一往情深的样子了吧?还是说你已经分不清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谁了?为一个假货出生入死这么多次,又为了救他暴露身份,被这么怀疑也很正常。他们质疑你的忠心了吗?你的主人也是这么想的吗?啊啊……所以才会说‘被世界世界舍弃了’。”

“值得吗?”他讽刺地问,“抛弃了姓名、身份,拥有的一切,做着厌恶的工作,把讨厌的人当成挚爱,你的真情被当做可利用的筹码,你的人生被无度消耗,你精疲力尽,换来的却是猜忌和怀疑,多么可悲啊……那么努力走到现在,为那些人创造了数不尽的价值,明明是大功臣才对,最后唯一的容身之处却只有我这里。”

“别自欺欺人了,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谁!”波本冷笑起来,他大概以为自己模仿琴酒很成功,可面部不自然颤抖的肌肉让这个冷笑的威力大打折扣,“想在我身上寻求虚假的安慰?骗自己最后是死在爱的人手中,所以死而无憾了?凭什么以为我会让你如愿。”

48.

蒙特斯很少见波本这么啰嗦。

听上去是在毫不留情地挖苦他,可不管是最开始的失态,还是最后那个不成功的冷笑,都揭示了同一个答案——波本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无动于衷。

愤怒、不甘、难过,像是被遗弃的大型犬一样,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不是刻意表演出来的假面,而是真切的、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真情流露。

这个认知令他低低笑起来,笑容越来越放肆,即使笑到喘不上气、喉咙紧缩,最后撕心裂肺地咳嗽时也还在笑。

“够了!有什么可笑的。”明明衣衫齐整,仿佛下一秒就要参加名流宴会的人是波本,蒙特斯不着寸缕,连行动也不能自如,可在这一刻,波本丧失了主动权。

他喜欢我。

仅仅是想想而已,心底就油然而生起莫大的满足感,飘忽不定的灵魂有了归处,像是吃了一大口棉花糖一样,连心脏也柔软起来,被甜蜜的味道充实。

蒙特斯说:“我不想死了。”

“哈……这件事你恐怕没有决定权。”

“好的、是的,你说的对。”

波本:“……你疯了。”

听出他话中复杂的情绪,蒙特斯立刻解释道:“我没有,只是太高兴了而已,我以为你对我没有感觉,毕竟我们只是……床伴。”

正义执行的降谷零不会喜欢一个罪犯,混乱阵营的神秘主义者波本又怎么会动真心?

所以知道对方确实爱着自己的时候,他真的很难不高兴,甚至已经到了亢奋的地步,过量分泌的激素令他忽视了身体的不适。

“我以前确实以为你是他,但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这件事情很复杂,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从头讲给你听。”

被那双仿佛发着光一样的眼睛盯着,波本产生了一种难言的荒谬感,蒙特斯再三地澄清:“我很清醒,我没疯。”

最后他用嘶哑的嗓音一遍遍神经质地重复:“好喜欢,我爱你。”

像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我知道了。”波本怜惜地抚摸他的头发、脸颊,轻轻说,“没关系,你只要爱我就好了。”

“你愿意听我讲吗?”

“当然。”波本说,“但没有必要,没必要让无关紧要的人影响你和我。”

“Zero不是无关紧要的——”

波本轻咋一声,目光从陷入昏迷的少年身上移开。

49.

醒过来的时候,蒙特斯已经从那种不正常的亢奋状态恢复过来,意识到自己大概被以为是精神失常了,他来不及感到尴尬就再次高兴起来。

/> 喜欢的人也喜欢着自己,还有比这件事更令人开心的吗?至少对于人生只剩下波本的蒙特斯来说,已经没有了。

但是有关降谷零的事的确是个问题,也幸好波本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否则就真的坐实是精神失常了。

该怎么解释呢?波本显然对自己被当成某人替身这件事深信不疑,某人也真的确有其事,如果不是把对方认作降谷零,蒙特斯也不会容忍对方坑他这么多次,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人,也就不会引起波本注意,从而成为搭档,最后还喜欢上对方。

但他真正喜欢的是将他从浑噩中拉扯出来的人,是特意向苏格兰请教,为了给他做饭的波本,对方是降谷零,他喜欢的就是降谷零,对方是安室透,那他喜欢的就是安室透。所以替身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至多算是让他们看见彼此的契机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解释,波本大概都是不会相信的。就像卧底一样,他不是,但没人会相信他不是。

啊……说到卧底,组织对叛徒的态度一向是斩尽杀绝,发现从他口中榨不出情报后,等待他的结果大抵也是这样,但如果波本想留下他的话,对方多半也是可以做到的,就是不知道波本对他的感情有没有深厚到这样的程度。

蒙特斯甜蜜又苦恼地思考着,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是恋爱脑一样,但他短暂又毫无价值的人生里确实也只剩下恋爱了,所以也无可厚非。

这样轻松的快乐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做个恋爱脑其实也是件好事。

察觉自己处境不对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之后了。

蒙特斯眨了眨眼睛,目光所及全部漆黑一片,试着动了动身体,皮肤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摆动手指的动作可以完成,但是无法大幅度行动,嘴巴张不开,想要合上也被牙齿间奇怪材质的柔韧东西阻止,他又尝试发出声音,声带或许是在震动的,侧耳倾听却只有一片静寂。

他大概被关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中,这样的环境下,大脑渐渐会对身体失去感知。

50.

“想我了吗?”

后背的布料被死死揪住,紧抱着他的人蜷缩着埋首于他的胸前,贪婪汲取着另一人身体的温度,不安地、惶恐地颤抖的身体在这样亲密的接触中逐渐缓和,波本眯起眼睛,像对待婴儿一样轻柔地拍打怀中少年的脊背。

“抱歉抱歉,遇到了一点意外,比约好的时间晚了几个小时……啊,虽然对你来说没有多少差别。”

少年没有做出回应,波本也不在意,自顾自说出安排:“我带你去清洗一下,这次的分别可真漫长,我想想……七十个小时,真是难熬的时间,不过忍过来就好了,接下来我们有一整天可以待在一起。”

“要看电影吗?还是想玩会游戏?我给你带了你之前很喜欢的地下城系列最新作品哦。”

黑发灰瞳的少年温顺地缩在男人怀里,如果不是在波本放开他时表现出惊慌不安的抗拒,他就像一个等比的人形玩偶一样,不会因为外界刺激给出任何反应。

“乖孩子,马上就好,只有一会而已,松手。”波本不得不耐心安抚他,半哄半命令地让他松开死死抱住自己的手臂,终于得以将对方身上的衣服脱下,“怎么这么粘人,是我把你宠坏了吗,所以才会变得任性起来。”

做出苦恼发言的人却始终满脸笑意:“需要我帮你洗澡吗?还是你想自己来?”

“要……透……不、自己……”单一的词语一个个蹦出来,少年艰难吐字,努力传达出自己的意愿。

“那就乖一点,做个听话的孩子,好吗?”

黑色的脑袋上下动了动,在波本奖励般抚摸头顶时轻轻蹭着对方的手心,以一种极度顺从的姿态。

这正是波本想要的效果。

他一手塑造了这份病态的、牢不可破的关系。

波本将少年放进浴缸的温水中。

经久不见阳光使得他的皮肤接近透明的苍白,原本分明的肌肉纹理也不见了踪影,纤细单薄的躯体在水中颤抖着,明明想要遵守约定、却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握住波本手指,眷恋依赖到极致的样子脆弱又可爱。

深色的手掌伸过去,对方就主动而迫不及待地将脸贴过来,灰色的眼眸中水汽氤氲,在浴室充足的光线下显得明亮而清澈,波本却知道那光彩的假象下只有空洞的苍白。

他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实行一场谋杀,让一个鲜活的灵魂从这具身体中消失殆尽。

br /> 现在留在这里的,不是组织的干部蒙特斯,不是不知名机构的无名卧底,而是彻彻底底,独属于波本自己的所有物。

从他手中诞生、为他而存在,所以永远不会离开他,也离不开他。

他再也不会孤身一人。

这就是波本一直以来追求的,哪怕年龄再怎么增长,心智再如何成熟,他的愿望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现在已经全部实现了。

可为什么……

“我还记得哦,你很期待这个系列的新作,但是制作方总是跳票,每次你都会找我吐苦水,有一次还拉着我一起打之前的系列。多亏你毫不留情的嘲笑,我之后可是刻苦练习好久哦,结果那之后你再也没找我一起打过游戏。”

波本将游戏带放好,带着人型挂件盘腿坐到地毯上,面前的屏幕浮现出游戏的初始界面,曾经无比期待着它的人却没有给过去半个眼神。

“要玩吗?”少年接过他递来的手柄,下意识般双手握住,眼睛始终注视着他的方向,再没有下一步动作。波本重新拿回手柄,轻轻道,“你想看 我玩,这样啊。”

“我现在可不会踩到陷阱了哦,就算是突然跳出来的怪物也能很快解决掉……”

为什么……

看到灰色的眼睛倒映出的自己,波本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消失,少年的神情依旧温驯,一瞬不瞬注视着他。

为什么、感觉不到快乐?

最初的满足沉淀后,心中就像是出现了一个大洞,不断有东西从里面漏出去,只有和对方待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到些许宁静,可紧接着到来的却是更多的孤独感。

或许因为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所以心里的洞变得越来越大,波本一直逼迫自己忽视这一切,不愿意承认。